青丘归月——结局

青丘的桃林落了又开，第五个年头的桃花，比宿月刚来时开得更艳，像泼了漫天的朱砂。花月坐在灵泉边的青石上，指尖摩挲着一枚小小的银环——那是宿月死前手腕上的，如今被她用妖气养得温润，泛着淡淡的光。

不远处的桃树下，坟茔上长满了宿月最喜欢的紫菀。花月每年都会在坟前放一碟桂花糕，就像宿月还在时那样，只是糕点总在次日清晨变得冰凉，再没有小狐狸偷偷叼走，留下满爪子的糕粉。

这五年，花月再没下过凡。她把自己关在竹舍里，一遍遍描摹宿月的样子：半化形时耳后倔强的狐毛，捕猎时炸起的尾巴，偷偷跟在她身后时，亮得像星星的眼睛。画稿堆满了竹舍，每一张都带着泪痕，墨迹在纸上晕开，像她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长老们劝她放下，说狐族寿命漫长，不必困于一段情劫。可只有花月知道，她困住的不是情，是宿月扑向桃木剑的那一瞬间——那道红光太烈，烧尽了她半世的灵动，只留下满地灰烬般的空茫。

直到那年暮春，花月为取人间的晨露调和青丘灵药，才再次踏下青丘。

溪水潺潺的山涧边，一只通体火红的小狐狸正歪着头，试图用爪子捞水里的月影。它的毛色与宿月如出一辙，耳后也翘着一撮不听话的白毛，连扑向蝴蝶时跌进泥坑的样子，都和当年那个在猎场摔进溪水里的小崽子一模一样。

花月站在原地，看着小狐狸抖着湿漉漉的毛，忽然想起宿月第一次喝灵泉水时，也是这样溅得满身水珠，然后摇着尾巴蹭她的衣襟，把水全蹭在她的月白襦裙上。

“小东西。” 花月轻声唤道，声音有些发哑。

小狐狸警惕地竖起耳朵，却没像寻常野狐那样逃窜，反而歪着头朝她跑来，用鼻尖轻轻碰她的指尖，眼神纯得像青丘的晨露。花月的指尖一颤，触到它耳后那撮狐毛时，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真的和宿月一模一样。

“跟我回青丘吧。” 花月把它抱进怀里，像五年前抱着浑身是血的宿月那样，动作轻柔得怕碰碎了什么。小狐狸在她怀里蹭了蹭，发出舒服的呜咽，尾巴卷住她的手腕，正好圈住那枚银环。

竹舍里终于有了新的气息。花月给小狐狸取名“归月”，教她化形，教她凝内丹，教她在猎场里辨别风向——就像当年教宿月那样。

归月学化形时，耳后狐毛总也藏不住，花月就用妖气帮她顺毛，指尖触到那撮软毛时，总会想起宿月气鼓鼓的脸：“姐姐骗人！你就是不想我学会！” 归月也会歪着头问：“姐姐，为什么我的毛总不听话呀？” 花月笑着弹她的额头：“因为你是青丘最倔的小狐狸呀。”

教捕猎时，归月总爱追着田鼠跑，跑远了就回头找她，尾巴摇得像风车。花月站在桃树下看着，恍惚间竟分不清眼前的身影是归月，还是那个第一次抓到兔子，兴奋得连人形都不稳了的宿月。

有次归月摔进泥坑，爬起来时鼻尖沾着草叶，笑得露出尖尖的牙，花月忽然别过脸，眼眶红了——宿月当年也是这样，摔疼了从不说，只抱着她的腰撒娇，要一块桂花糕当奖励。

带归月回到青丘的第三年，她终于能化出完整人形，只是说话还带着奶气，总爱跟在花月身后，一口一个“姐姐”，像只甩不掉的小尾巴。她在灵泉边捡到宿月的银环，好奇地套在手腕上，跑来问花月：“姐姐，这是谁的呀？”

花月望着她手腕上的银环，阳光透过桃叶照在上面，映出细碎的光。“是一个很勇敢的姐姐。” 她轻声说，指尖拂过银环，“她用性命保护了姐姐，像你现在跟着我一样。”

归月似懂非懂地点头，忽然抱住花月的腰，把脸埋进她的衣襟：“那我也要保护姐姐，比那个姐姐还勇敢！” 花月抱着她，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带着奶香的妖气，忽然觉得胸口那道五年未愈的伤口，好像开始慢慢发痒，像是有新的皮肉在生长。

第七年的桃花开得最盛时，归月在猎场里追一只白兔，跑得太远迷了路。花月找到她时，她正蹲在溪边哭，手里攥着个歪歪扭扭的草编小狐狸——那是花月教她编的第一件东西，和当年宿月藏在枕下的那只，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姐姐，我以为找不到你了。” 归月扑进她怀里，眼泪打湿了她的衣襟。

花月摸着她的头，忽然想起宿月在乱葬岗扑向桃木剑的那一刻，想起她最后留在银环上的温度。原来有些守护，真的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来。

“走，姐姐带你去摘桃子。” 花月牵着归月的手往桃林深处走，那里的桃子刚熟，粉得像宿月第一次吃到时，眼睛里的光。

归月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忽然回头问：“姐姐，什么是情劫呀？青丘的长老说，你当年就是为了这个下凡的。”

花月望着漫山桃花，轻声笑了。风拂过花瓣，仿佛带着宿月的笑声，混着归月清脆的呼唤，在灵泉上空打着旋。

“情劫啊……” 她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桃花，指尖的银环轻轻晃动，“是会让你疼，却也会让你懂得珍惜的东西。” 就像她失去了宿月，却遇到了归月；就像青丘的桃花落了又开，总有些温暖，会在时光里重新扎根。

归月似懂非懂地歪着头，忽然指着远处的云朵喊：“姐姐你看！那朵云像不像我上次抓到的兔子？” 花月笑着点头，牵着她的手往竹舍走，阳光透过桃枝，在她们身后投下两道依偎的影子，像极了许多年前，她牵着那个刚到青丘的小狐狸，走过落满桃花的青石板。

竹舍的窗台上，新换了一碟桂花糕，旁边放着两只草编小狐狸，一只旧得发褐，一只新得发亮。灵泉的水潺潺流过，映着漫天桃花，映着银环的光，也映着花月眼底重新亮起的、像青丘初升朝阳般的暖意。

有些告别，不是结束。有些遇见，是为了延续。青丘的岁月还长，花月与归月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带着宿月的影子，带着桃花的香，在永不落幕的春光里，静静流淌。

作者的话：本书到这里就完结了，感谢大家的喜爱。我本人是不想把花月和卓云配在一起的，因为卓云他对花月的信任真的很脆弱，他现在可以因为判断失误要杀了花月，以后也可以。所以我捏了一只和花月相伴的小狐狸，只有她会永不背弃花月。

对这只小狐狸，作者始终心怀愧疚，因为我设计她的本意就是为花月挡灾。我原本想写宿月归来的剧情，已经构思好了，但后来想想还是不要了。人生都有遗憾，希望大家能正视遗憾，带着那股冲劲走出困住自己的雾霭，迎来更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