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碎的寂静,初兮记得已经让车队停下,怎么还会有人。
“何事要在这里停下?!”马上的男子高声叫嚷,两只麻雀被惊扰的掠过头顶。
转身时,望见个靛青色胡服的少年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初兮。
她站起拍去身上的土,向少年行礼。为等他开口,那少年抢先做出介绍。
“我是北凉太子侍从东轩,姑娘是谁不用赘述。在此逗留还有事吗?”
初兮见他咄咄逼人,便明白多说无益。只想在看一眼便回去上马车。
她扫视一遍昔日战场,有些复杂的情绪,不小心从眼中溢出,被马上居高临下的人尽收眼底。
东轩不耐烦地翻身下马,伸手拽住初兮胳膊,就要拉她走,他冷笑道:“快坐吧,我要例行公事……呵,这就被吓到了,本是向来如此,没有你们幻想的风花雪月,来了想全身而退……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初兮看向他时,那人的眼中满是轻蔑和不耐烦,东轩死死扯住初兮往马车上拉,而她最厌恶有陌生人去拽她。
东轩手背上一阵刺痛猝然席卷全身,他松开拽着的手。冰凉铁器触感贴住脖子,甚至容不得他惊讶。
一把剑压在他脖子上,那手背的伤口像似艳红的山泉,向外汩汩流动。
初兮拿着刚从旁边战场捡起的剑,望着东轩微微一笑,随后又恭恭敬敬地说:“无意冒犯公子,手上的伤是我举剑时无心之过,望公子恕罪。只是我实在不喜欢别人拽我……”言毕她才放下剑,扔回到地上。
东轩还未从刚才的事回转过来,初兮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他从小习武,但凡有意识。怎么能让别人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刀架在脖上,难不成是自己对于任务过于掉以轻心了。
此时暮雨识相赶过来,“姑娘,东轩是北凉太子侍从呀”她将初兮往她身后马车上拉,紧赶又回头向东轩说,“太子既然让你来,肯定不想起冲突,继续赶路吧”
东轩没有继续说也明白,她在给自己找台阶下,便当作罢。暮雨也没有说话就钻进马车,少言是她在宫中学到的保命技巧。
车队又吭哧吭哧在雪原上前。每个人都将外套裹的紧紧的,生怕流走一丝热气儿。
初兮在马车里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天已经黑透,雪也停了。掀帘儿望去,就隐约望见远处遍天的灯火。北凉皇城没有宵禁,那里的夜,就连月亮都觉得喧嚣。
她头晕似灌铅,又是病痛在作祟。她对什么都很好奇,只是不敢表露出来,愤怒喜悦她尽可能藏在心里,这样才不会让人抓到把柄。快到城门口,还是撑不住昏睡过去。
不知多久,草药刺鼻味儿混着松香缠绵在室内。初兮迷迷糊糊起来,那松香清淡却异常好闻。
她问桌旁的暮雨:“这是什么香,什么好闻?”
暮雨背对着她,听见声音就转过身,“姑娘醒了?”
“嗯,这是哪里?”她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床上,身旁是陌生的屋子,室内不小,应该是正房,南面开窗,她床沿就铺着斜下的日光。
“这香是刚才来的一个药铺掌柜给的,咱们在太子府上,这是姑娘的院落”暮雨依次回答初兮的问题。
和亲为什么在太子府上,难道她要提前见自己的儿,只是那孩子恐怕比她还大吧,这么想她辈分儿倒不小,那过年不就没有人给他压岁钱了,初兮心中暗暗琢磨。
暮雨在桌前煎茶,她蹲下边扇着蒲扇,对后面的初兮说,“这松香是安神的,还有这茶是从江南那的。我帮姑娘收拾收拾,过会儿长公主要来”
初兮摆摆手道:“我自己来就行,我刚来这里,想必长公主也没有重要的事”
碎铃般的马蹄声在院门响起。初兮刚下床收拾,就看见敞开的房门前立着个陌生的丫鬟。
“长公主来了”那丫鬟站的直,身上的衣服比她们都厚,裙尾比她们都短。
“在哪儿?”
丫鬟没有回答,初兮迎着她的眼神望去,看向院门口,才明白有人在外面等着,才说道:“外面冷,请长公主进来吧。”
丫鬟无动于衷,直直地站着,似乎等待初兮理解她的意思。
初兮摸摸头上的玳瑁发簪笑着,不痛不痒地说:“初兮尚未整理衣冠,头发也为梳理,出去见长公主只恐不方便,请长公主来室内一叙可好?”
她话吐的淡,倒听不出什么波澜。
那丫鬟笑着,仿佛早料到一起,瞧着初兮说:“我北凉不比中远的拘束,长公主不嫌弃您衣冠,请您随我出去同公主一叙”说着不给回话机会,大步跨出门槛儿。
初兮忍着没有言语,打算跟上时,瞧见身旁暮雨欲言又止,她摇摇头,示意噤声。
寒风瞬间灌进初兮衣内,不断摩挲她皮肤,长公主明显是在刁难她。先前差点退烧,这劲儿仿佛又回来,刺激她不住打寒颤。刚迈出大门,就听见马蹄跺地的嗒嗒声,那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一抬眼,马上坐着一位十八岁上下的女子,明黄胡服已经衬着她脸庞愈发明艳,骑在马上俯视初兮的模样锋利得似刚开刃的钢刀。
她唇红齿白,仔细打量着除夕,冷笑一声,“你就是大晋的长离公主?”
初兮向她行礼,“正是小女子,姓姚名初兮,敢问长公主如何称呼?”
“我叫宇文夏,你……”他瞧着底下那少女思揣着什么。
初兮在风中又打了个喷嚏,发丝胡乱拍打在脸上,面前的宇文夏是什么意思,她实在不理解。或许只是想让她冻冻长教训。
马上的人摆摆手,不屑地说“罢了,你回去,回屋快些收拾,兄长让我带你去附近转转”
初兮本想再行礼道谢,只是冻的不行,随口嗯了一声就匆匆回屋。告诉暮雨大致情况后。急忙套上件大氅就出了大门。
门前,丫鬟正牵着一匹枣红马的缰声。初兮接过时,下意识的说出了句“谢谢”。丫鬟忽而眼神躲闪,再看一眼宇文夏便离去。
“你会骑马吗?”
初兮慢吞吞爬上马背,她已经好久没独自骑马了,转头看向宇文夏,应道“会的”,顺势抚着鬃毛,安抚这匹枣红马。
不同于先前的俯视,初兮骑在马上,宇文夏更真切看出她的模样。
她的眉宇间锁住江南一席烟雨朦胧,飘飘忽忽的雾霭后,结出了一多栀子。不能算夺人眼球,却令人无法描述这恍惚感。
宇文夏点头答道:“会就行,我可不想再教别人骑马,你别乱跑,跟上我就行”
还未等初兮回答,一阵尘土飞扬,那棕马便跑出百米之远。
她也不敢怠慢,初来乍到,得罪人可不好。
看向宇文夏时,就给她留了个影,丝毫没有等她的意思。初兮一半跟着影子,一半跟着蹄印。绕过皇城外围,拂去前方遮住的松,猎场俨然出现。
四面环树,远山北凉的猎场即林场,冬日残阳下,林场冷肃,一时间寻不到走兽。
此时的宇文夏驾马立在前方,等着初兮。
“让长公主久等了”
宇文夏白了一眼,对此不屑一顾,只是仰首望着天。初兮也下意识的朝天边望去,淘洗过的苍穹上点缀着流云,凝清而死寂。
“你会射箭吗?”宇文夏冷不丁地问道。
初兮被她问得一愣,也不知是答会好还是不会好。
见初兮如此,宇文夏又冷笑道:“也是啊,你们哪里会这个?”
她随手取下挂在马背上的弓,一箭射出,直冲云霄。大雁哀嚎着重重摔在地下,还不断扑腾带血的翅膀,似乎在做最后的拼死挣扎。
“越是挣扎,死的便越快”初兮在旁边感慨道。
“嗯”宇文夏无心过多回答。
她的箭法令初兮咋舌,姚哥哥曾教过初兮射箭,苦于条件不足,就学了个皮毛。即便是外行人,也能看出刚才那一发是多么的惊艳。
初兮跟着宇文夏一同走向前,大雁没有一击毙命,箭竟然甚至没有射中要害,只是插在大雁一旁翅膀。
宇文夏蹲下,扯开大雁的翅膀,查看完大概情况后,才说:“死不了的,这孤雁没跟上,燕群就这么落单儿了。只怕被炖的时候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她一把揪住大雁双腿。向初夕身后跟来的丫鬟说:“九官,把这孤雁给他,人我带到了,安全着呢”
言毕,就把那雁扔给九官,拍拍手对初兮说:“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在宫里可把我憋坏了……上马,我带你在这林场里逛逛”
“有劳长公主了”初兮随宇文夏一同跨上马。
只听一声马嘶过后,前方的人宛如旋风般掠过。初兮也扯住缰绳,马蹄声掠起,紧跟前方的宇文夏。
远处童山濯濯,初寒的淡色调困住群山,阳面雪被日光打得消融。再回看时,皇城边缘钟鼓楼眺望南方,市井交错纵横,万人攢动。屋舍错落起伏,民宅同商铺杂居。
林场居半山腰,北山南城清晰,还有贯穿整个皇城的河流。纵横交错的河道让初兮想起了江南那边。
又是一阵西北风过,卷起天边残云,感风寒折磨着初兮,她忍不住又打了声喷嚏。
宇文夏将马蹄放慢,兴致缺缺地说:“不早了,冬季林场无趣,难得出来,还赶上冬天,真是扫兴”又转过头看向初兮,“回去吧,你不认的路,可别乱跑”
初兮被冻得意识模糊,一个劲地点头。宇文夏的话看似商量,实则也不容置否。不过她也没有再待下去的意思,就跟着一同回到太子府。
宇文夏临走时,初兮忍不住问了句,为什么是太子府?
宇文夏在马上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说:“别和我提他,嫁过来就住这儿呗,多说就是废话”
连余光未留就骑马离去,剩初兮一个人杵在太子府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