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回到家,江书乐一直在揣摩许嘉诚说出那句话的意思,直到被电话催稿,她才压下心中乱成一团的神思,继续打开电脑敲键盘。
晚上吃饭时,妈妈问江书乐,“中午的聚会怎么样啊?有没有什么好玩的?”江书乐说着方言,“大家都变成熟了好多,唉……好像就我一个人没对象了……”说完做出想哭的表情跟她妈妈打趣,妈妈笑着说她不正经。一旁的爸爸却皱起眉,“对象有什么好稀罕的,女孩子家家,事业要紧,你要做独立的女孩子。”舍不得就舍不得嘛――江书乐看他爸爸认真的样子,突然好想笑,心里暖暖的。
饭桌旁边柜子上放着一家六口的合照,照片上有一个男孩笑的眉眼弯弯,他左手搭在旁边比她矮些的、气鼓鼓的女孩肩上,右手比着“剪刀”,他笑地很开心,露出了白花花的牙齿。江书乐记得拍这张照片时她六岁,哥哥江书怀七岁,那天哥哥故意说她穿白裙子不好看,江书乐气了好久,江书怀一边轻抚她肩一边傻笑也哄不好。拍照时江书乐都不好好配合,最后谁都没辙,摄影师只好笑着说道,“小姑娘这也是一个特别的点睛之笔。”
江书乐小时候总跟江书怀打打闹闹,争玩具、吵架、打架……有一次江书乐还把江书怀的短袖藏起来,那次江书怀光着个圆肚皮蹬着短腿就跑到江书乐面前,睁着个大眼睛,“妹妹,你觉得我衣服在哪里?”江书乐回瞪他,“被我吃了。”
“那我怎么去上学啊?没衣服的话,保安叔叔不让我进。”两个小孩大眼瞪大眼,江书乐凑到江书怀耳边,像做什么坏事一样偷偷地说了句,“你就说只有聪明的人才能看的出来你穿了衣服。”“……”
一旁的江父江母属实被无语到了,这生的都是什么乖乖……后来他们才发觉那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可以用来怀念的美好时光。
后来江书怀变得听话懂事,跟妹妹打闹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江书怀临近高考还半个月时,江书乐正读高二,可能是知道哥哥快高考了,所以她一直没去惹他不高兴。有次放月假,江书怀慵懒靠坐在沙发上拉长声音叫江书乐,“妹――”
江书乐从作业堆里抬起头来,敷衍地答了句,“干嘛?”
“去煲饭――”江书怀一副大爷样子,看得江书乐反骨心理作祟,“不去,作业好多。”说完就不理他了,继续埋头苦干。江书怀嘴上一直说着“没良心”这些有的没的,见江书乐没有半点要动的样子,无奈只好放下手机,自己去做,嘴上又愤愤不平说,“你就不怕嫁不出去――”正当江书乐以为他发完牢骚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唉算了算了,谁让你是我妹呢,女孩子要富养才行。”
江书乐有点过意不去――他这个高考生应该被好好照顾才是啊,于是她说了句,“哥,你都快高考了,怎么还一直玩手机?”
江书怀听后,刻意扩大嗓门,非常凡尔赛笑着说了句,“唉呀,各种竞赛加的分让我想考差都难啊――好苦恼,都体会不到努力复习的感觉。”
江书乐突然被无语住了,但她知道江书怀成绩确实不用人担心,而且他话说是这么说,前段时间每天晚上疯狂刷卷子的也不知道是谁,江书乐心里清楚他这个哥哥的内卷程度。
可能是怕误导江书乐,江书怀又说了句,“我是临近高考放松心态,你千万别松懈。”
再后来,等到江书乐变沉稳一点时,那个本该被鲜花和掌声簇拥着的少年却永远停滞在17岁,他的音容相貌也永远封存在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中。冷冰冰的相框定格的是少年如太阳般灿烂的笑颜,足以融化一整个寒冬的雪。
回过神来,江书乐鼻子酸酸的。其实江父所说的就是江书乐一直所追求的,她不会轻易被其他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绊住手脚,她心中有梦想,有信仰,她想让自己的人生闪闪发光。她不是“恋爱脑”,从哥哥去世那年她就知道,爱情不是生命的全部,她所背负的,是更加沉重的担当与责任。
所以当许嘉诚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她有点欣赏他那份对爱情的孤注一掷,这是她所不具有的。
可能是因为入睡时想太多,江书乐竟然做梦了。她梦见高二下学期她哥哥去世那天,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睛又红又肿,眼泪让她的脸又湿又粘腻。正当她哭的缺氧要晕过去时,她跌入一个温暖又健硕的怀抱,那个人轻轻抚摸她的背让她顺气,她抬起被眼泪模糊的脸,对上了他猩红的眼,对视那一刻,他放在她背上的手握成了拳,好一会才哑着嗓子说,“以后我会陪着你,书乐,你别哭了好不好……”他仿佛遭受了钻心之痛,略显卑微的语气被他眼中的水雾扩大无数倍……江书乐猛地惊醒,摸摸眼,一片潮湿,她觉得奇怪,为什么会梦见许嘉诚,还抱着她说出那样的话。
或许是因为没开灯,她没注意到自己略红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