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大年三十。
但注定我这次过不了个好年——不同民族的文化注定不能完全相融,婆媳之间的关系也不能完全和谐相处。
昨天,我母亲跟我父亲大吵一架,一气之下就回了娘家。
我父亲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抽着根烟,他的烟盒很快就空了。
然后他也离开了家。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总之没去找我母亲。
因为在下午五点多?又或者是六点多——我记不清了——的时候,他们一前一后给我打了电话,告诉我今晚他们不回家,要我转告对方。
我最终只是给他们发了信息,然后狼狈不堪地关掉了聊天界面,不愿再打开它。
我靠在床头上,擦了把脸上的泪。
我很想要张全家福,但直到最疼我的人去世,我也没拿到我心心念念的全家福。
今天早上,我睡了个懒觉,我很少睡懒觉的,但我想着我既不愿见我那群亲戚长辈,又不能去给我爱的人上坟,我起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左右今天也没课,不是吗?
然后我洗了个热水澡,我把思绪放空,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东西。
然后我听到我母亲在楼下叫我。
我承认我是高兴的,尽管我感受不到她爱我,我也自诩是个冷漠的人,但当她叫我时,我还是很高兴,一种满足感就填满我的内心。
我帮她把苹果和砂糖橘的箱子搬上了楼。
她说要带我去买袄和新鞋,我不自在地藏了一下我夏天的网鞋。
我仍旧穿着夏天的单鞋,袄也是旧的。
她说她要带我去买新衣裳,然后带我去买瓜子和糖——不带W和R——只带我一个。
我被巨大的喜悦冲的头昏脑胀。
自W出生后,我再没有过这种待遇。
她给我买了双靴子,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然后她给我买了两件不同材质的袄。
我回家的时候,甚至有点不敢相信。
我提着瓜子和花生,她拎着糖和芹菜,我们一起上了楼。
我被楼下我父亲挂灯笼的动作吸引住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正帮我爷爷贴对子。
我母亲的脸色突然不好看了,她把门猛地打开,吓了我一跳:“随便他们咋贴呢,反正这个门别想贴?”
我这才想起来我母亲是回族的,而我父亲是汉族的——回族的年不是现在,也不贴对子。
她把我拉进屋里,不让我再看了。
我帮她收拾着屋子,听她絮絮叨叨的抱怨我父亲如何懒。
她突然高声说:“要不是恁仨,我才真是一点都不将就。”
我明白她不爱我父亲了,我们的存在让她不能离婚,让她只能在她不愿存续的婚姻里被折磨。
她忽然对我说我奶奶重男轻女的证据,她说我小时候受我爷爷奶奶照料的一切都是因为队里给我父母和我分的钱都是他们在拿着,他们拿了我们至少有十几万——后来我父母自己拿了钱,我爷爷奶奶就给他们打电话:“我能不能不接送你闺女了?”
我突然很想哭。
我突然发现我小时候的照顾和我得到的爱都是假的,我从来没有得到它。
那些甜蜜美好的梦一瞬间就被戳破了,我这才明白没人爱我。
至少现在我活着的家人里没人爱我。
我听见我母亲怂恿我给我爷爷奶奶添堵,听她抱怨我奶奶抱怨我父亲抱怨这个家。
我觉得我像一条搁浅的鱼,在缓慢的窒息。
根本没人爱我,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母亲下去和我奶奶包饺子了,她们都不喜欢对方却又互相虚与委蛇。
我迷茫了。
大人是这样的吗?喜欢不喜欢都不能直接表现在脸上,而孩子也是他们所控制的棋子罢了。
我忽然觉得,我不想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