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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局

悲欢离合梦

第八章:箫音破局,暗流惊澜

西苑夜宴的鎏金宫灯悬于朱梁之上,灯影摇曳间,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本应将宴饮的欢洽推向高潮,却被一缕突如其来的洞箫声生生截断。那箫音初时清越如寒潭漱玉,转瞬便沉郁如古寺晨钟,携着穿透人心的苍劲,绕梁盘旋,将满殿的喧嚣尽数压下。

原本觥筹交错的宴席瞬间静滞,舞姬收了水袖,乐师停了丝弦,连空气中浮动的酒气都似被这箫声凝住。众人或侧目寻声,或屏息凝神,脸上的笑意僵在唇角,眼底翻涌着惊疑——这戒备森严的西苑,竟有人能悄无声息地闯入,以一曲箫音搅乱君臣同乐的场合,其胆魄与手段,皆非寻常之辈。

惠武帝端坐于龙椅之上,玄色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灯火下泛着暗金光泽。他面上依旧是惯常的沉静,仿佛方才那石破天惊的箫声不过是风过窗棂的杂音,可若细看便会发现,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瞳仁里映着殿中众人各异的神色,指节分明的手指正无意识地轻叩龙椅扶手,每一次敲击都似落在无形的弦上,泄露着心底难掩的波澜。

他的目光并未再投向方才被北凉副使发难的瑶光,也未扫过面色微变的北凉使团,反而偶尔掠过坐于两侧的司南烛与司奕辰。那目光深沉如渊,无人能辨明其中藏着的是审视、试探,还是早已洞悉一切的了然。

“众卿不必拘礼。”片刻的沉寂后,惠武帝的声音打破了僵局,平和的语调里带着帝王独有的威严,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暂时将方才的诡谲气氛隔绝,“今日设宴本为君臣同乐,不必因些许插曲败了兴致,尽兴便可。”

话音落下,乐师们迟疑着重新奏响丝竹,舞姬也强提精神旋动裙裾,可殿内的气氛却再也回不到最初的融洽。那曲箫音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层层扩散,底下涌动的暗潮愈发汹涌——谁都清楚,皇帝口中的“插曲”绝非偶然,这平静的表象下,是各方势力更深沉的算计与博弈。

司奕辰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酒液在杯盏中晃出细碎的涟漪。他垂眸掩去眼底的惊疑,心中早已翻江倒海:那吹箫人绝非他安排之人!他原本计划借北凉副使的发难,逼瑶光陷入窘境,再借机拉拢,可这突如其来的箫声,竟将他的全盘计划彻底打乱。

更让他不安的是北凉副使的反应——方才箫声响起时,那副使脸上的倨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震惊与敬畏,那神情绝非伪装。是谁有这般能耐,既能在西苑的重重守卫中来去自如,又能让北凉使者如此失态?

他下意识地侧头看向身侧的司南烛,却见对方端坐着,面色沉如水,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杯沿,显然也对这吹箫人的身份一无所知。这认知让司奕辰的心沉得更厉害——这意味着,在他与司南烛的博弈、北魏与北凉南齐的对峙之外,竟还藏着一股未知的第三方势力,且这股势力的能量,远超他的预估。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躁动,暗自决定暂时按兵不动,重新评估眼下的局势。

北凉副使此时仍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那箫声吹奏的调子太过特殊,是他只在部落最德高望重的萨满口中听闻过的《苍狼引》——那是草原失落王庭的祭祀之乐,承载着王族的血脉秘辛,历来只有王族核心成员或世代侍奉王族的重臣才有资格听闻,寻常人连名字都未曾听过。

可如今,这北魏的皇宫之中,竟有人能将《苍狼引》吹奏得如此苍劲威严,甚至带着一丝睥睨天下的气势。他心中惊涛骇浪,先前对北魏“文弱”的轻视之心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惮与困惑。他反复思索:北魏皇室究竟藏着多少秘密?这吹箫人又是何方神圣?这般想着,他再也无心继续发难,只盼着宴席早些结束,好回去梳理这混乱的思绪。

瑶光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看似安静地坐在席上,实则心中正飞速思索。她能清晰地捕捉到席间气氛的微妙变化——北凉副使的收敛、司奕辰的惊疑、司南烛的沉郁,还有惠武帝那深不可测的态度。

这箫声来得太过及时,恰好替她解了北凉副使的发难之围,可未知的助力往往比明确的敌人更危险。她不知道这吹箫人是敌是友,也不知道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正思忖间,她感觉到一道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自己,那目光带着审视的锐利,还有一丝更深的探究——不用想,定是司南烛。

司南烛此刻的心绪正如殿外的夜色般翻涌。他盯着瑶光的侧影,指尖的力道不自觉加重。那神秘吹箫人的出现、北凉副使对箫声的异常反应,像两条线索,隐隐指向一个他此前未曾深思的可能性:除了北魏内部的夺嫡之争、北凉与南齐的势力角力,还有一股隐藏的力量,正盯着姬瑶光,或者说,盯着她背后的某些东西。

是那枚他一直未能摸清底细的玉佩?还是她南齐公主身份背后,藏着他尚未完全掌控的价值?司南烛眉头微蹙,一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极度不悦——他向来习惯将一切纳入棋局,可如今,这局棋却因一个突然出现的“变数”,开始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偏离。他看向瑶光的眼神愈发复杂,有探究,有警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

坐于末席的骊姬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的情绪,可放在膝上的指尖却微微颤抖。若说此前瑶光的笛声让她看到了“可利用的机会”,那这曲洞箫带来的,便是深入骨髓的震撼。笛声尚带着女儿家的柔婉,可这箫声却藏着深不可测的力量,让她既感到寒意,又抑制不住地兴奋。

她原本的计划,不过是攀附一位皇子,借势摆脱庶女的卑微命运,在这深宫里谋得一席之地。可今日这曲箫声让她猛然醒悟——北魏的水,比她想象的更深;这权力的棋局,远比她以为的更复杂。或许,她能抓住的,不只是“皇子垂青”这一条路。那吹箫人背后,会不会藏着更大的机缘?心底对权力的渴望如藤蔓般疯狂滋长,可理智也提醒她,必须先弄清那吹箫人的身份。

宴席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中又勉强支撑了半个时辰,惠武帝便以“不胜酒力”为由,由内侍搀扶着起驾回宫。帝王的离去如同抽走了殿中的主心骨,原本紧绷的场面骤然松弛下来,可那松弛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各位宗亲大臣纷纷起身告辞,彼此擦肩而过时,眼神交汇间皆是无言的试探与猜测,没人愿意在这敏感时刻多留片刻。

出了西苑,司南烛与瑶光同乘一辆马车返回肃北王府。车厢内铺着厚厚的锦垫,角落里燃着一小炉安神香,可空气却比来时更加凝滞,连香雾都似在无形中凝固。

司南烛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墨色的衣袍垂落在锦垫上,勾勒出挺拔却紧绷的身形。他紧抿的唇线、微微蹙起的眉头,无一不显示他并未真正放松。良久,他忽然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今日那吹箫之人,公主可知其来历?”

瑶光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平静,抬眸看向他,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瑶光不知。那箫声古朴奇特,既非南齐的清雅曲风,也不似北凉的豪放旋律,瑶光亦是首次听闻。”她说着,话锋微微一转,反将了司南烛一军,“殿下掌控京师,府中暗线遍布,竟也不知此等人物的底细?”

司南烛缓缓睁开眼,锐利的目光直视着瑶光,仿佛要将她的心思看穿:“本王也希望知道此人的身份。公主如今身处漩涡中心,是各方势力紧盯的目标,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希望公主……好自为之。”他的话里带着明显的警告,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他不信,这吹箫人与瑶光毫无关联。

瑶光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语气平静却坚定:“瑶光的性命与殿下的利益息息相关,自然会时时谨慎。只望殿下也能记得,护我周全,亦是护住殿下手中最重要的筹码。”

两人目光在空气中交锋,无声的言语里藏着各自的算计。他们都清楚,那突如其来的箫声,已在他们本就脆弱的“合作”关系中,投下了一枚新的变数,此后的相处,只会更加小心翼翼,也更加针锋相对。

马车抵达肃北王府时,已是深夜。府中挂着的灯笼在夜色中泛着暖黄的光,石板路上空无一人,只有巡夜侍卫的脚步声偶尔传来,更显寂静。

瑶光回到听雪轩,贴身侍女静露早已等候在门口,见她进来,连忙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披风。殿内烛火通明,静露奉上一盏温热的安神茶,低声道:“公主,今日西苑之事,奴婢已从王府下人那里听闻一二,真是好险。”

瑶光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却依旧觉得浑身发冷。她轻轻摇头,眸光清冽如寒星:“险境还未真正过去。那吹箫人身份不明,是敌是友难料,可经此一事,司南烛对我的忌惮只会更重,往后府中的监视,怕是也会越发严密。”

她顿了顿,看向静露,语气带着一丝凝重:“我们必须尽快弄清那枚玉佩的秘密。今日这箫声,还有北凉副使的反应,我总觉得,或许都与那枚玉佩有关。兄长冒险让老仆送来制钱,绝不仅仅是为了报平安那么简单,制钱里藏着的线索,一定要尽快解开。”

静露闻言,连忙点头:“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整理此前搜集到的关于玉佩的记载,争取早日找到线索。”

与此同时,司南烛的书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烛火跳动间,司南烛立于书案前,手中捏着一枚玉佩的仿制品——那是他根据瑶光贴身佩戴的玉佩仿制而成,可无论材质还是上面的纹路,都与真品相去甚远。

“查!”他忽然开口,语气冰冷如霜,目光扫过躬身立于下方的暗卫统领林易,“动用所有暗线,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查出今晚吹箫之人的身份!另外,北凉使团那边,尤其是那个副使,从今日起盯紧了,他的每一个细微反应、接触的每一个人,都要一一报来!”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林易躬身领命,犹豫了片刻,又问道:“那……公主那边,是否需要加强戒备?”

司南烛眼中寒光一闪,沉声道:“加派人手!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允许,一只苍蝇也不准飞进听雪轩!她接触过的所有东西,包括饮食、衣物、书籍,都要经过最严格的检查,绝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另外,去查南齐皇室的古籍,尤其是关于古箫音乐、祭祀乐曲的记载,任何与今日箫声相关的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王府西院的偏殿内,骊姬正对着铜镜卸妆。镜中的女子眉眼精致,肌肤莹白,可那双漂亮的眼眸里,却亮得惊人,丝毫没有深夜的倦意。今日那曲洞箫声如同魔咒般,在她脑中挥之不去——那声音里藏着的权力与神秘,让她心驰神往。

她原本以为,司奕辰的垂青已是她能抓住的最好机会,可今日之事让她明白,这深宫里藏着的力量,远比她想象的更庞大。若能搭上那吹箫人的线,或许她能走得更远,获得更高的权力。

“来人。”骊姬忽然开口,唤来贴身侍女,“去查查今日西苑夜宴上,除了皇室宗亲与朝臣,还有哪些人有机会进入,尤其是擅长吹箫之人。另外,去打听一下北凉使团的动向,特别是那位副使,今日宴后可有异常反应?”

侍女连忙应下:“奴婢这就去办。”

同一时刻,三皇子府的书房内,气氛却压抑得近乎窒息。司奕辰背着手立于窗前,窗外夜色浓重,他的身影在烛火下显得格外阴沉。

“废物!一群废物!”他猛地转身,将手中的茶盏狠狠摔在地上,瓷片四溅,茶水浸湿了地面,“连一个吹箫人的踪迹都查不到!西苑守卫何等森严,他怎么可能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跪在地上的暗卫浑身颤抖,头埋得更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惶恐:“殿下息怒……那人的身手极为了得,而且对西苑的地形似乎异常熟悉,避开了所有巡逻路线,属下的人……跟丢了。”

司奕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走到暗卫面前,冷冷地问道:“北凉那边呢?那副使宴后可有异动?”

“回殿下,北凉副使返回驿馆后,就将自己关在房内,未曾再出来,也未与任何人接触,看情形……似乎心事重重。”

司奕辰眯起眼,指尖轻轻敲击着掌心,脑中飞速思索:北凉副使对箫声的反应如此异常,那箫声定与北凉有关;而吹箫人选择在瑶光被发难时出现,显然是有意为之。

“看来,有人比我们更不想让这场和亲顺利达成,或者说……不想让姬瑶光被任何人掌控。”他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冷笑,眼中闪过一丝算计,“也好,水越浑,越好摸鱼。”

他蹲下身,拍了拍暗卫的肩膀,语气缓和了几分,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继续查!重点查与南齐、北凉古籍乐律相关的记载,尤其是失传的祭祀乐曲;另外,去查前朝的秘辛,特别是与失落王族、祭祀相关的内容,或许能找到线索。”

“是,属下遵命!”暗卫如蒙大赦,连忙起身退下。

南齐质子府的卧房内,叶景澜却辗转难眠。他虽被软禁在府中,无法参加西苑夜宴,却从老仆含糊的言语中得知,夜宴上似乎发生了不寻常的事,还涉及瑶光。

这消息让他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他身为南齐质子,被困在北魏京师,如同笼中之鸟,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更别说保护心中牵挂之人。这种无力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眼底满是痛苦与不甘。

“瑶光……你一定要平安。”他低声呢喃,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护她周全。

而就在这个寂静的深夜,一封用蜡封缄的密信,通过极其隐秘的渠道,送到了司南烛的书案上。信笺是特制的,材质轻薄却坚韧,上面只写着寥寥数语,字迹潦草却有力:

“玉佩关乎前朝秘藏,得之可得天下钥。吹箫人或为守钥之后。”

司南烛拿起信笺,反复读了几遍,瞳孔骤然收缩。前朝秘藏?天下钥?守钥之后?这些字眼如同惊雷般在他脑中炸开,此前的种种疑惑瞬间有了串联——瑶光的玉佩、北凉副使的反应、神秘的吹箫人,竟都与前朝秘藏有关!

他将信笺凑近烛火,看着它一点点化为灰烬,眼中却燃起了势在必得的火焰。若这玉佩真能打开前朝秘藏,那他便能获得足以颠覆局势的力量,届时,无论是司奕辰,还是其他皇子,都将不是他的对手。

夜色愈发深沉,北魏的京师如同一个巨大的棋盘,各方势力都在暗中布局、试探。那曲洞箫声如同一个信号,拉开了一场更大风暴的序幕——围绕着神秘玉佩、前朝秘藏与突然现身的守钥人,所有人的命运都被推向了更加不可预测的深渊。

没有人知道,这场风暴最终会席卷多少人,又会将这天下的格局,推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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