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雪很大，城市被雪盖压，那一点也不美好，她看不见。那也是五年来最大的一场雪。

齐苒的别墅在郊区，周围是独立的小园林，静谧又舒适。落地窗前，齐苒端着红酒杯，随着波纹震荡，齐苒的心也一点一点更冷了下来。

放下酒杯，围上围巾，带上墨镜，出了门。

那是条手编纯白色围巾，是纪凡生前送她的新年礼物。

围巾渐渐聚温，冰冷的脸被温热抚摸，那一刻齐苒恍了神——纪凡在身边。

“纪羽陵园”

齐苒没有通知司机，她在了无人烟的地方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双腿麻木。走进市区，随手拦了出租车，她也累了。

“小姑娘，节哀”

出租车司机是个圆滑的人，看见齐苒那般失魂样子便猜到出了什么事。更何况，她的女儿同她一般大，这时候她在家中开心着呢。

齐苒从上车开始，就盯着雪看。她有雪盲症不应该盯着雪，可她像自我摧残般也没扭头。她勉强勾了勾嘴角，淡淡道

“我不伤心。”

“又要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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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羽陵园很大，里面躺着纪家十几代的先人。纪家是百年世家，从古至今的威望令人畏惧。

齐苒站在纪羽陵园外，她想:

再晚点，哪怕一点点，我就能跟你葬在一处了。

“齐小姐，节哀。”

陆忠，纪家的守陵人。由于职位的特殊，他成了纪家的微不足道的秘密。

齐苒认识陆忠，她以前同纪凡一起来的时候就是他领路的。

是啊，以前都是跟纪凡一起的，现在只能自己来了。

身边人成了要去祭念的对象。

“齐小姐，您不该来的。”

齐苒知道陆忠的意思，纪凡刚去逝没多久，他怕她伤心过度累坏了身子。

她不禁想笑:我不伤心，这么多天我一滴眼泪都没掉。

她的心被丝帛包裹起来，又痒又痛。伤心被困在心脏，无法逃出伤害主人的身体。难受的只有心脏而已。

齐苒摇了摇头示意让他带路。

齐苒说想一个人待会儿，陆忠便离开了。

她脱下手套，扫开墓碑上的雪，冰冷的墓碑混着雪的冷冽。

真冷啊。

“纪家长女纪凡之墓”血液般的字印挂在大理石上，好像在流动，像是从纪凡身体里流出来与她相会的。

齐苒定定的看着“纪凡”，思绪飘回几天前:

她们窝在开足暖气的家里，计划着即将到来的婚礼。她们决定元宵节当天在国外领证，春节过完就走。聊着聊着齐苒饿了，家里没有囤货，齐苒便提议开车去买。原本欢笑的两人被迎面而来的大货车冲散。纪凡尽力的将齐苒避让冲撞，她以一己之力承受了两人的痛苦……

“纪凡，我来看你了。今天的雪下得比前几天大多了，可惜你只能看一场小雪了。你说，你那么喜欢雪的人，怎么就看不见呢？”

齐苒不顾地上的雪，也不嫌脏，就那么坐在她的墓前。

“我是不是不爱你了？为什么你走了，我连一滴眼泪都没掉呢？我只是不习惯了。没人絮絮叨叨了，没人叫我起床，没人管我熬夜，也没人让我多穿衣服。好像更自由了，不是吗？”

顿时，包裹心脏的丝帛被疼痛撕扯开，伤心，酸楚，悔恨，害怕争先奔涌而出，蔓延在身体的各个角落。

温热的泪水冒出眼眶的瞬间冰凉刺骨，顺着脸颊落在围巾上，占染了洁白的样子。

齐苒跟纪凡说些有的没的，逻辑混乱，最后只落下一句:

“姐姐，要等我啊。”

齐苒的腿冰冷麻木，起身花废了她所有的力气。

“纪伯父”

齐苒没想到纪威会来，他是纪家的家主，纪凡的父亲，本来也会成为她的父亲。

她微微低头，表示对他的尊敬。

“小苒”

纪威抬手将齐苒的大衣一粒一粒扣子的扣上，像父亲对待女儿那般。

齐苒看着他，他好像老了许多，悲伤也在他的脸上布满痕迹。齐苒忍不住的，泪水奔涌而出，这位长辈当初是多么支持她们啊！她们能那么顺利走到现在，家里的长辈不知道偷偷帮了多少忙。

“天太冷了，照顾好自己”

视线朦胧间她似乎又看见了纪凡:

“怎么又穿这么少？上次感冒了难受的是谁啊，嗯？”

宠溺的语气，细心将衣服给她穿上，也是慢慢的将大衣的扣子一粒一粒的扣上。

“这不是有你嘛，姐姐。”

当时的她从没想过往后余生没有纪凡。

好像就在刚刚，刚刚纪凡抱了她。

你明明还在啊，你刚刚抱了我，为什么我看不到呢？

泪水被人擦去，粗糙的手指划在齐苒脸上，将她从虚幻拉回现实。

“小苒，做我女儿好不好？”

“从见你的第一面就特别喜欢你，你家里没人，又出了这些事，我不放心……”

“将来，你要是愿意就跟纪凡葬在一起，要是不愿意，想成家了，伯父给找最好最好的人，好不好？”

纪威从始至终都非常喜欢女儿，纪凡也好，齐苒也罢，都是他心底认定的女儿。

话语轻柔的飘进心间，齐苒太悲伤了，那些迟来的痛楚在浮现，加倍的还了回去。心脏疼，太疼了。听不清纪伯父在说什么，她亏欠了纪家，要不是她缠着纪凡出去，那她们现在都会好好的。

她们会按照计划，去国外领证然后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然而就那么一瞬，一切化为泡影。婚礼提前，也成了葬礼。

齐苒忍着抽泣声，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

“伯父，我想跟纪凡结婚，我想带着她的护本去国外把证领了。”

纪威的心绞痛，他知道齐苒在自责，她才二十出头，不论多不愿意承认，纪凡已经是死人了。

纪威将她抱在怀里，像父亲安慰女儿一般。

“小苒，我能收你为继女的。”

“你会是纪家将来唯一的女儿。”

他在为齐苒留后路，一旦领了证，那便是一辈子离不了。

齐苒在他怀里摇了摇头，“我要以纪凡妻子的身份喊你爸爸，我也只想以这种方式。”

齐苒在抖。

纪威拍了拍她的背，倒像是安慰自己，“好。”

他们得离开了，这里太冷了，齐苒已经全然没了知觉。雪盲的眩晕，哭到缺氧的大脑，麻木的四肢。齐苒感觉，这就是死亡的感受。

她不记得怎么回去的了，只记得她好像感受过死亡，那么的痛苦。纪凡临死的时候还把她死死的抱在怀里，独自承受一切痛苦。

以雪为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