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撕扯着七月的午后，周晓晓攥着外婆给的陈皮糖，在纺织厂家属楼迷宫般的连廊间迷失了方向。

褪色的蓝漆铁门在烈日下蒸腾出一股铁锈味，她循着某种规律的敲击声拐进西侧副楼，看见一个穿白色娃娃裙的女孩正跪坐在煤渣堆旁。

蝴蝶残翅散落在旧报纸上，折射出诡异的磷光。

林慧握着镊子的手背布满结痂的蚊虫叮咬痕，医用纱布缠在左手腕，渗出淡黄色药渍。

当她将半片蓝闪蝶翅浸入玻璃罐时，周晓晓看清液体里泡着十几颗薄荷糖。

阳光穿过破碎的玻璃窗，在林慧苍白的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的睫毛很长，却没有其他小女孩那般忽闪忽闪，而是凝固般静止，仿佛标本框里的蝶须。

周晓晓注意到她的校服裙摆沾着煤灰，却依然保持着跪坐的端正姿态，像一尊被遗弃的瓷娃娃。

突然，一只花斑野猫从煤渣堆里窜出，吓得周晓晓后退半步，运动鞋碾过碎石发出刺耳声响。

林慧的动作顿住了，镊子尖悬在半空，一滴绿色溶液坠落，在报纸上晕开墨渍。但她没有回头，只是将玻璃罐往阴影处挪了挪，仿佛在守护什么秘密。

周晓晓嗅到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混着薄荷的凉意，让她想起医院走廊里永远亮着的日光灯。

她转身离开时，听见身后传来规律的敲击声——是镊子轻叩玻璃罐的声响，像某种未破译的摩斯密码。

晨光穿透纱帘时，周晓晓正蜷在印着卡通兔子的被窝里

六月的阳光像柄金色匕首，堪堪划过她搭在床沿的左手腕，腕间的红绳坠着的转运珠泛起微芒。

她猛地翻身把脸埋进枕头，布料里残留的薰衣草香混着阳光的焦灼，让她想起上周在商场试闻过的香水。

“晓晓！豆浆要凉了！”母亲的喊声穿透门板。

她赤着脚踩上木地板，凉意顺着脊椎窜上来，惊得脚趾微微蜷缩。

浴室镜子里映出一张带着睡痕的脸，眼下浮着熬夜追剧的淡青。

她叼着牙刷凑近镜面，指尖擦过左眼尾的泪痣——昨天徐薇说这颗痣生得薄情。

正午的蝉鸣裹着热浪涌进窗户时，周晓晓正横在沙发上刷短视频。

空调外机嗡嗡震动，震得茶几玻璃板上的水渍泛起涟漪。

她第23次刷新朋友圈，突然被防盗窗切割成菱格的天空吸引——云絮游走的轨迹像极了军训时见过的队列。

那个背着深蓝帆布包的背影就是在这时闯入视线。

少女低垂的脖颈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发尾随着步伐轻轻摇晃，在肩胛骨的位置荡开墨色涟漪。

周晓晓不自觉坐直身子，鼻尖几乎贴上窗玻璃。

对方忽然侧身让路，转瞬即逝的侧脸轮廓被树影揉碎，唯余睫毛在颧骨投下的扇形阴影清晰可见。

“看什么呢？”闺蜜徐薇咬着冰棍凑过来，薄荷味的气息喷在她耳后。

周晓晓猛地回神，手机啪嗒掉在抱枕堆里，“就……那个转学生是不是住我们小区？”

她们挤在狭窄的电梯间时，金属壁映出周晓晓无意识摩挲红绳的小动作。

徐薇正说着新开的奶茶店，声音突然卡在某个音节。

电梯门缓缓开启的瞬间，周晓晓嗅到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是那个低马尾少女擦肩而过时留下的。

林慧数到第87块地砖时，楼下又传来熟悉的嬉闹声。

她放下英文单词本，任由笔尖在草稿纸上洇出墨点。

老式铁艺栏杆的雕花将楼下的场景切割成碎片：周晓晓正高举着奶茶杯转圈，裙摆绽开时像朵明黄色的蒲公英。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李曼的语音：“听说她上周把三班那个混混骂哭了？”林慧的拇指悬在播放键上，目光却追随着周晓晓发梢跃动的光斑。

那个总穿着鲜艳卫衣的少女此刻正踮脚去够朋友肩头，腕间的红绳从袖口滑落，在暮色中划出朱砂色的弧线。

当周晓晓突然仰头时，林慧来不及躲闪。

四目相对的刹那，她看清对方瞳孔里映着晚霞的碎金，像极了上周落在自己军训服上的银杏叶。

铁栏杆的凉意渗入掌心，她发现自己已经维持着前倾姿势太久。

“慧慧，酱油没了！”母亲的呼唤惊得她踉跄后退，拖鞋在地面蹭出刺耳声响。

等再回到阳台时，楼下只剩几片打着旋的落叶。

便利店冷气开得太足，周晓晓搓了搓起鸡皮疙瘩的手臂。关东煮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她听见徐薇在货架那头惊呼：“这不是上次……”

转身时撞进一双蒙着雾气的眼睛。林慧抱着两盒鲜牛奶站在冷柜前，军训晒伤的鼻尖还泛着红，像是雪地里落了一瓣朱槿。

周晓晓注意到她校服领口的纽扣系到最顶端，严丝合缝地贴着锁骨凹陷处。

“要尝尝吗？”她鬼使神差地递出咬过一口的脆皮肠。油星沾在对方袖口时，林慧睫毛轻颤的模样让她想起被雨淋湿的蝶。

回程路上，周晓晓发现林慧走路时会先踮左脚尖。

这个发现让她莫名雀跃，像是找到了通关密语的第一个字符。

当暮色将她们的影子揉成一团时，她故意放慢脚步，看着林慧的影子从自己脚尖爬到胸口。

“下周……”林慧突然驻足，声音轻得像柳絮。周晓晓凑近的瞬间，嗅到她发间飘来的忍冬花香。

“什么？”

“有雨。”林慧指指天际堆积的云层，指尖擦过周晓晓的腕骨。红绳突然绷紧，转运珠硌得皮肤生疼。

“哦？你是在关心我吗？”

林慧听到这话脸都红了，“好啦我要回家了。”

显然，她对那个女孩的热情显而易见。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却不知道那个女孩感受到没有。

周晓晓一向对人都好，所以在她心里常常都是保持着一个观念——“我从来不奢求什么我的朋友能给我些什么，只要互相真诚以待，做再多也是无妨。”

周晓晓开始慢慢去了解林慧，两人在交谈之中拉近了距离。

只见周晓晓看林慧的眼睛弯弯的笑了，“好。”

周晓晓看见林慧走了后，心满意足地跟徐薇踏上回家的路上。

“晓晓我怎么感觉你对林慧有种不一样的感觉嘞。”

随即慌张的表情映在周晓晓脸上，她赶忙否认，“哪……哪有，都一个小区的嘛。”

“你是不是喜欢她？”

“有点吧，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徐薇听完后自信地说：“晓晓你要是喜欢她，就大胆追吧，我会支持你的！”

“微微你别瞎想了，我也不知道呢。”

徐薇低了低头看着脚尖，“好吧，有需要就找我帮忙”。

路上的氛围很安静，只有手机的声音在频频响起。

周晓晓全身心投入在手机里，看见好笑的视频也忍不住哈哈大笑，时不时递给徐薇看，她没觉得奇怪，已经习惯的表情。

可她不知道的是，那个女孩时不时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仿佛在观察着她，但周晓晓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发现，只知道自顾自地玩好自己的，才不管别人。

很快走着走着就到家了。周晓晓对徐薇说：“拜拜噜有机会下次一起出去玩” “好”“好滴”“好啊”。

周晓晓回到家后，心情似乎很不错，哼着小曲，拿好睡衣就去洗澡了。

她在里面想了很多事情，但总该会洗完的，穿好睡衣她灰溜溜地爬上床，周晓晓已经心满意足地躺着幻想着和林慧美好的未来。

有缘再见，无缘在怎么想也见不到，她们是否有缘还要看她们自己的造化。

新的学期正式展开眉目，学校门前喜庆的红大字映出眼帘，写着“欢迎回家”这四个大字。

学生们心理嘟嘟囔囔的念叨着，“这哪是我的家啊，简直像地狱一样”，林慧扎着高马尾，一副清纯高冷的模样，穿过人群中。

有的同学被她的样貌所吸引，“我天啊你知道吗，这可是咱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啊，成绩还是全年级第一，太羡慕她了吧，人生像开了bug一样”

她们就读于b市的一所重点高中，简称五中，林慧比周晓晓大一年级，林慧就读班级是高三（五班），周晓晓就读的是高二（四班）。

住宿生要比走读生提前一天回学校，所以住宿的学生在开学前一天已经到达学校。

周晓晓隔天才踏上回校的路上，刷了脸进入学校后，没睡醒的缘故，她摸了一把眼睛，看清了前面的徐薇。

她瞬间激动的朝徐薇跑去，“呦，来这么早啊你”。

徐薇一脸无奈说道：“可别提了，我爸巴不得我快到回到学校呢”。

“哎呀，新学期新气象，别愁眉苦脸啦”。

徐薇开口说道：“话说你知不知道林慧是学生会主席，还是我们学校的年级第一”。

“？？？才知道哈，没想到林慧比我想象中还强”

她们边走边聊很快就到了班门口，门牌上写着高二（四班）。

周晓晓一进去找了个最后一排的位置坐好，她刚坐下时，旁边还是没有人的。

“这个星期二下午上完课结束后，通知各个部门来开会”，林慧的声音不小，恰好所有人都能听见。

所有部门的部长赶忙低头做好笔记，在一声声“好”当众，林慧接着讲这学期的工作安排及要求，讲完就解散众人回班。

待各部门的部长走完，林慧关好会议室的门，熟门熟路的找到了高二五班教室。

她走进去的时候气场强大又清冷，所有人都纷纷看向她，希望她能跟自己坐同桌，好帮助自己学习，谁不知道这姐是五中的神话。

林慧径直走向最后一排，稳稳的坐在一个带着眼镜长相清纯的女生旁边。

留下那个女生一脸懵的小表情，林慧转头看向她，露出宠溺的表情,“你好，我叫林慧，以后多多关照”。

“你…你好，我叫赵圆圆，很高兴认识你，以后请多多关照”。

“哦？是吗，你有不懂的可以随时问我”，林慧一脸认真的说。

赵圆圆脸微微泛红，有点害羞又不好意思的说，“是的是的，我宣布你是全世界第一好同桌”

林慧听到了，但没回答她，开始打开课本提前预习新课文。

正当无聊之际，赵圆圆发现林慧的课本总包着云纹书皮，边角磨损处露出内里靛蓝的底色。

某天课间传作业时，她瞥见对方在扉页画满细小的六芒星，铅笔痕叠着圆珠笔印，像某种未完成的符咒。

“你的笔记借我看下？”她突然转身，指尖压在林慧摊开的物理练习册上。

阳光斜切过少女骤然绷直的脊背，赵圆圆看见她耳后发丝间藏着的浅褐色小痣，随着吞咽动作在光影里忽隐忽现。

林慧推过笔记本时，袖口蹭到赵圆圆的手背。

羊绒混纺的触感让赵圆圆想起外婆织了一半就搁在藤椅上的围巾，那些纠缠的毛线团总带着经年的樟脑味。

而此刻萦绕鼻尖的却是某种冷冽的药香——林慧的橡皮擦竟浸过薄荷油。

赵圆圆拿到她笔记后笑嘻嘻地说，“谢谢你呀”。

中午吃完饭后，林慧回去宿舍午休，周晓晓则是回到教室午休，走读生与住宿生午休地方不同。

在宿舍的林慧早早躺下休息，保证下午的课程有质量保证。周晓晓一个活泼好动的人，一个中午没睡，全在跟班里同学，“你知道吗…” “欸这个啊…”

下午的课程上完，最后一节课是社团活动课，闲得无聊的周晓晓想去学校社区活动室找羽毛球拍。

打球当然要有搭档，随即拉上闺蜜徐薇一起过去。

社区活动室的老式立柜空调发出哮喘般的嗡鸣。

周晓晓蹲在储物架前找羽毛球拍，忽然被某道反光晃了眼。

移开印着卡通熊的收纳箱，玻璃标本框里赫然陈列着十二只蓝闪蝶，翅脉间流转的虹彩像被封印的极光。

“这是林慧师姐做的哦。”管理员阿姨擦着汗凑过来，“那孩子总说蝴蝶振翅的声音能安抚耳鸣。”

周晓晓贴近玻璃，呼吸在表面呵出白雾。最末端的标本标签写着采集日期：正是她们初遇那日。

蝶翼边缘的锯齿状破损，竟与林慧军训服右肩的脱线处惊人相似。

周晓晓愣住片刻，“阿姨林慧什么时候送过来的啊”。

阿姨热心介绍说：“这孩子看见社团活动室淡然无味的，想着放些东西引人观赏，你看这不就挺好的嘛”。

“对…对啊，挺好的”，周晓晓摸了摸脑袋说，“阿姨我不叨扰您啦，我跟徐薇要去打羽毛球了”。

“欸，好快去吧”。

出了社团活动室的大门，周晓晓便拽了拽徐薇的手说：“我刚刚看那蝴蝶采集时间，怎么有一股这么熟悉的感觉呢”。

徐薇听到她这样说，“那个时间啊，我俩不玩的挺好的么，有什么可出奇的”。

“好啦，别多想，在不抓紧时间，场地要被人抢没了”，徐薇边说边拉着她的手大步流星的走向体育馆。周晓晓听闻也加快了脚步，势必要占一个好位置的决心。

梅雨季来临时，学校总是湿答答的，还时不时的下雨，周晓晓在楼道口撞见淋成落汤鸡的林慧。

少女发梢滴落的水珠在台阶上敲出莫尔斯电码般的节奏，湿透的校服衬衫透出内里鹅黄连体泳衣的轮廓——这个发现让周晓晓喉咙发紧。

“要听吗？”林慧忽然举起挂着水珠的蓝牙耳机，屏幕显示着德彪西的《雨中花园》。

当钢琴声混着雨声灌入耳膜时，周晓晓惊觉林慧的体温竟比淋过冷雨的人还要凉。

周晓晓不忍看见林慧就这么穿着湿透的衣服，便脱下她的校服外套轻轻披在林慧身上。

林慧感知身上有暖意袭来，望着她的眼睛露出担忧之色。

周晓晓看出来她怕自己也冷到的眼神，比她更先开口说：“我穿了三件呢，挺热的，你帮我穿一件好不好。”

她下意识捻了捻衣角，看着周晓晓坚定的眼神，她也不好意思拒绝，过了一会她轻声说了句“谢谢你”。

这种音量即使带着耳机，周晓晓也清楚地听见了林慧说那句话。

她们共享的伞面不断被雨点击打，周晓晓腕间的红绳不知何时缠住了林慧的表带。

电子表突然震动报时，林慧迅速抽回手的动作让伞骨刮到梧桐枝桠，惊起的水帘里，周晓晓看见对方锁骨处闪过银光——竟是和自己同款的转运珠。

周晓晓的细微动作都被林慧收尽眼底，她缓缓起身，对她说：“雨停了，晓晓时间也不早了，回家吧”

周晓晓听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直接弹跳起身，笑嘻嘻的对林慧说，“好，你送我回家行不”

林慧没想就答应的说：“走吧”。

一路上，只有周晓晓叽里呱啦讲着在学校里发生的大小事。

她则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偶尔给出点自己的看法。

林慧随口一说，“你想加入学生会吗”。

“想是想，但是感觉就像当苦力一样”

林慧被她这个回答可爱到了，但为了保持形象，她憋住了。

“学生会呢可以锻炼你的各方面成长，比如说与人的交往能力啊…沟通能力啊，你就想象成一个小领导一样就好”。

显然周晓晓被林慧说动了，“行吧行吧，等她招人的时候，我一定踊跃报名”。

“反正有你罩着我，哈哈哈哈哈”

林慧板着脸说，“开后门是不行的，我希望看见你通过自己进来这个学生会”。

周晓晓瞬间像泄气的皮球，低着头望着脚尖，嘴里喃喃自语的说，“万一进不了呢”。

“不过遇到有不懂的还是可以来问我”，林慧摸了摸她的头说。

她心情又好了，满面笑容的说，“行吧，朕，勉为其难答应你”

林慧附和着她说，“谢主隆恩”

“哈哈哈哈哈哈哈，林慧你同学知道你私底下这么逗吗”。

林慧有意挑逗她，“怎么？在你眼里我是大冰块吗。”

周晓晓看见她语气变得严肃，赶紧收住笑脸，“嘿嘿嘿，知道你对我温柔”。

两人共用一把伞，在一条马路上映着两人肩并肩走路的身影。

进小区电梯后，周晓晓按了自家楼层按钮，门叮一声开了，她挥了挥手说：“拜拜，明天见“。

林慧点了点头，便回了自己家。

她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蝶影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