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卖活动的喧嚣像潮水般退去，银杏叶开始在晨风中打旋。

学生会办公室的公告栏换上了校运会的筹备表格，林慧的钢笔尖在"人员调度"一栏停顿了三秒——上周父亲公司的律师函还压在抽屉底层，墨水在纸上洇出浅淡的晕痕。

"林主席，这是径赛组的志愿者名单。"体育部长将文件夹放在桌角，金属夹"咔嗒"一声轻响。

林慧抬头时，瞥见后排男生张宇的视线迅速从她脸上移开，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保温杯盖。

例会开到一半，空调出风口突然发出"咔哒"异响。

林慧起身调整开关，听见张宇的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主席，"他抱来一摞秩序册，鼻尖沁着细汗，"这个检录处的流程我还是不太明白，能不能......给我讲讲"

周晓晓推门进来时，正看见林慧俯身指点文件的侧影。

她手里攥着给林慧带的热可可，玻璃罐在掌心沁出雾气，张宇的胳膊几乎要碰到林慧的手腕，指腹蹭过纸面时，林慧下意识地往后撤了撤——这个细节像根细针，突然扎进周晓晓的目光里。

"慧慧，"她把热可可重重放在桌上，奶泡溅出杯口，"徐薇说器材室的跨栏缺螺丝，我来拿工具。"

林慧抬眼时，撞上周晓晓骤然冷下来的眼神。

张宇还在絮絮叨叨问着流程，手指点在文件上的位置越来越靠近林慧的手背侧。

周晓晓的帆布鞋尖在地板上碾出一个浅浅的痕，热可可的温度透过桌面传过来，却烘不暖她骤然绷紧的下颌线。

"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先走了。"周晓晓的声音没什么起伏，转身时马尾扫过林慧的手肘。

玻璃罐在她掌心晃了晃，褐色的液体在阳光下漾开波纹，像极了她突然泛起的委屈。

林慧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钢笔被捏得发颤。

张宇还在追问颁奖台的布置细节，她忽然听见自己的声音冷下来："这些由文体部负责，你去对接赵部长。"

林慧干脆利落说完后，起身整理桌子上的文件，待整理完后，她带着义不容辞的语气开口：“今天就到这，你先回去。“

“出门记得把门带上。”

他像是被得知自己的用意吃瘪了一样，灰溜溜的走出会议室。

校运会开幕式那天，林慧站在主席台上调试话筒。

九月的阳光晒得人发昏，她看见周晓晓穿着粉色运动服，正和徐薇在跑道边压腿，发带将额前碎发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汗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林慧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当她的目光第三次飘向跳高区时，看见周晓晓突然勾住徐薇的肩膀。

两个女孩的脑袋凑在一起，徐薇的马尾扫过周晓晓的脸颊，引得她咯咯直笑。

林慧握着花名册的手指骤然收紧，纸页边缘被捏出褶皱。

"你今天怎么回事？这么反常"，徐薇被勒得喘不过气，顺着周晓晓的视线望向主席台，"盯着林主席看了十次，每次都像要吃了她。"

待林慧跟其他工作人员对接交谈的时候周晓晓才松开手，脚尖蹭着跑道上的白色分道线。

塑胶跑道被晒得发软，黏住她的鞋底："谁让她跟那个张宇走那么近。"晨风吹乱她的刘海，她气鼓鼓地撇向另外一边，"哼，我就是要让她也尝尝才醋的滋味。"

徐薇从一开始的不解，变为妥协，“好吧祖宗，你知不知道刚刚她看我的眼睛都不友好了”。

“哈哈哈哈，为了姐妹的追妻之路你在忍忍。”

徐薇也不傻，她也科普过同性之间可以谈恋爱，所以看见周晓晓这样也不是很意外。

林慧在主席台上看得真切。

周晓晓的侧脸绷得紧紧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颤动的影，明明是在笑，嘴角却抿得发紧。

她忽然想起上周周晓晓蹲在她面前贴创可贴时，睫毛扫过她手腕的痒意，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住。

"林主席，该宣布开幕了。"旁边的老师提醒道。

话筒发出"滋啦"的电流声，林慧深吸一口气，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那个粉色的身影上。

周晓晓正把下巴搁在徐薇肩上，眼角的余光却偷偷瞟向主席台，像只炸毛后又假装不在意的猫。

下午不用林慧时时刻刻守着，索性回教室，课本上还留着早自习时画的蝴蝶草稿。

赵圆圆抱着一摞练习册凑过来，笔尖敲了敲她的桌面："我说林大主席，你家晓晓都气成河豚了，你还在这儿画蝴蝶？"

"她到底怎么了？"林慧放下笔，皱着眉头，指尖蹭掉草稿上的翅膀纹路，"早上还好好的。"

赵圆圆拉开椅子坐下，马尾扫过林慧的胳膊："我的傻姐姐，"她把练习册推过去，上面用荧光笔圈着几道数学题，"昨天例会张宇跟你说话时，我在门口看见晓晓的脸都绿了。"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赵圆圆的眼镜片上，反射出细碎的光。

林慧盯着练习册上的函数图像，忽然想起周晓晓今早勾着徐薇肩膀时，瞬间眼底又冷的半分。

"女孩子吃醋的时候，"赵圆圆的笔尖在纸上划出弧线，"就像小兽护食，恨不得在你身上盖个章。"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你没发现吗？她看你的眼神，跟看别人完全不一样。"

林慧的心跳漏了一拍。脑海里闪过无数碎片：周晓晓递来的热可可、贴在策划案上的便利贴、手腕上晃荡的friendship手链。

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突然清晰起来，像拼图般嵌合完整——原来那些发烫的耳尖、慌乱的眼神、深夜留在办公室的温热奶茶，都藏着她不敢深究的情愫。

"她......"林慧的声音有些发颤，"她真的......"

"不然你以为，"赵圆圆合上练习册，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为什么每次你跟别的同学多说两句话，她就气鼓鼓的？上次你帮李然讲题，她三天没跟你好好说话。"

走廊里传来嬉闹声，林慧看见窗外闪过粉色的衣角。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声响。赵圆圆在身后喊："加油啊林主席，追妻火葬场可不好过！"

放学时的走廊挤满了喧闹的人群。林慧在楼梯口堵住周晓晓时，她正低头踢着台阶上的口香糖痕迹。夕阳从窗口斜射进来，给她的发梢镀上金边，却照不亮她抿成直线的嘴唇。

"晓晓。"林慧的声音有些发紧，手心沁出薄汗。

周晓晓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别过脸："干嘛？我要回家了。"她想绕过林慧，手腕却被轻轻攥住。林慧的指尖很凉，透过校服布料传来微颤的暖意。

"别生我气了好吗？"林慧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喉结滚动了一下，"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

周晓晓的睫毛剧烈地颤动起来。她盯着地面上的瓷砖缝，声音闷在喉咙里："谁生你气了......放开我。"

"你的表情出卖了你。"林慧忍不住笑了，拇指轻轻摩挲着她手腕的皮肤。那里还留着上次贴创可贴的淡痕，像枚小小的印章。

周晓晓突然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夕阳的光映在她瞳孔里，像碎掉的星辰："哪有......有这么明显吗？"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能不能......离那个男生远一点？"

林慧的心猛地一揪。她看着周晓晓泛红的鼻尖，看着她强装镇定却颤抖的睫毛，忽然想起赵圆圆的话。

那些被她藏在心底的情愫突然决堤，像星轨般在胸腔里暗涌。

"为什么呢？"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周晓晓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校服裙摆上："因为......因为我好像喜欢上你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你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走廊里的喧嚣远去，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林慧看着周晓晓因哭泣而涨红的脸颊，看着她眼里的水光，心脏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荡开层层涟漪。

她想起父亲书房里被撕碎的合同，想起母亲手术台上冰冷的器械，想起爷爷眼中期盼的重量——这些现实的枷锁曾让她不敢奢望温暖，可此刻，眼前的女孩却像太阳一样，照亮了她前所未有的犹豫。

她微微俯身，一米七八的身高让她轻易就能吻到那个仰起的脸庞。唇瓣相触的瞬间，周晓晓的身体猛地一僵。林慧的吻很轻，像羽毛拂过湖面，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

"我也喜欢你，在一起吧晓晓。"林慧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指尖轻轻擦去她脸颊的泪痕。

周晓晓彻底愣住了，眼睛睁得圆圆的，像只受惊的小鹿。夕阳的光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与林慧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在地板上投下缠绵的形状。

"你......"周晓晓的声音发颤，"你再说一遍？"

林慧忍不住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发梢的汗水还带着阳光的味道，细腻而温热："我说，我也喜欢你。"

终于，周晓晓笑了起来，拉着林慧的手转圈，“你是我的啦。“

走出校门时，暮色已经漫上天空。路灯次第亮起，在地面投下昏黄的光晕。林慧的手指轻轻勾住周晓晓的，掌心的温度透过指缝传来。

周晓晓的手很软，指尖还有练跨栏时磨出的薄茧，却紧紧回握住她。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周晓晓突然停下脚步，把林慧的手揣进自己的校服兜里。布料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傍晚格外清晰，林慧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像暖炉一样烘着自己冰凉的指尖。

"刚才在想事情。"林慧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影子被路灯拉长，在地面上晃荡。周晓晓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涂着透明的指甲油，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在想那个张宇？"周晓晓的声音突然带上点鼻音，"我跟你说，他今天看你的眼神就不对劲......你不要跟他接触了"

林慧忍不住笑了，侧过头看她气鼓鼓的样子。路灯的光落在她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睫毛上的泪珠已经干透，留下淡淡的痕迹。

"不是，在想怎么哄你。"林慧捏了捏她的手心，"怕你不肯原谅我。"

周晓晓的脸颊瞬间红了，像染上晚霞的颜色。她低下头，看着脚下的影子，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谁让你跟别人靠那么近......"

“晓晓这是吃醋了吗，我以后会跟其他人保持距离的好吗。”，语气温柔又宠溺，仿佛此刻她只属于周晓晓一人。

“哼，你最好是，我要看你表现”

两人慢慢地走着，影子在身后晃荡。风吹过路边的梧桐树，叶子沙沙作响。林慧能闻到周晓晓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混合着阳光和汗水的气息，像某种让人安心的毒药。

林慧到家时，客厅里依旧空荡荡的。她刚换下鞋子，手机就震动起来。周晓晓的消息跳出来，配着一张皱巴巴的数学试卷："宝宝救我！这道导数题我算到崩溃了QAQ"

窗外的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清辉透过纱窗洒在地板上。

林慧打开书房的灯，从书架上抽出厚厚的笔记本。纸页间夹着几片干枯的银杏叶，是去年秋天周晓晓夹进去的。

她坐在书桌前，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函数图像和辅助线在纸上延伸，旁边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解题思路。想起周晓晓皱着眉头算题的样子，林慧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半个多小时后，她抱着笔记本下楼时，看见周晓晓家的灯还亮着。夜风格外温柔，带着桂花的甜香。她按响门铃，听见里面传来趿拉着拖鞋跑过来的声音。

周晓晓打开门时，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却亮晶晶的。她穿着粉色的兔子睡衣，手里还攥着铅笔："慧慧？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这个。"林慧把笔记本递给她，指尖碰到她的手腕，依旧是温热的，"上面有详细的解析，还有同类型的例题。"

周晓晓接过笔记本，指尖划过封面上林慧娟秀的字迹。灯光下，她的眼睛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慧慧......"

"还是不会的话，"林慧看着她毛茸茸的睡帽，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可以上楼找我，或者微信call我。"

周晓晓的脸颊蹭着笔记本的封面，声音闷闷的："知道了......你快回去吧，晚上凉。"

林慧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轻轻的关门声。去到楼下时，她抬头看见周晓晓趴在阳台上，睡衣的兔子耳朵在夜风中晃荡。看见她抬头，周晓晓立刻挥手，手里还拿着那本厚厚的笔记本。

周晓晓躺在床上时，怀里还抱着林慧的笔记本。纸张间散发出淡淡的墨水味，混合着林慧身上清冷的皂角香。她摸出手机，给徐薇发消息："薇薇！我追到林慧了！！！"

消息刚发出去，电话就打了过来。徐薇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却难掩兴奋："我的天！晓晓你出息了！快说说，怎么拿下的？"

周晓晓把脸埋进枕头，声音闷在里面："就......在她问我为什么生气的时候跟她说我喜欢她，然后她就吻我了......"

"哇哦~吻了你哎"徐薇拖长了声音，"我们林大主席开窍了！都能被你追到手啦，不过话说回来，"她顿了顿，语气变得八卦，"你今天故意勾着我气她，人家可是在主席台上看得清清楚楚呢。"

周晓晓的脸瞬间爆红，抓起枕头捶了一下："我那不是吃醋嘛！谁让她跟那个张宇走那么近......"

"行了行了，"徐薇打了个哈欠，"现在抱得美人归，就别吃飞醋了，赶紧睡吧，明天还要早自习呢，小心黑眼圈吓跑林主席。"

挂了电话，周晓晓把手机放在枕边。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翻开林慧的笔记本，扉页上贴着她们上次聚餐的合照——照片里的林慧红着耳朵，眼神慌乱地看向别处，而她正笑得眉眼弯弯，自然的把头头轻轻靠在林慧肩上。

指尖划过照片里林慧的侧脸，周晓晓忍不住笑了。原来那些她以为藏得很好的心思，早就被人看在眼里。就像星轨在暗夜里默默运行，最终还是会被彼此的引力捕获，在时光的长河里，成为最璀璨的那道光。

她抱着笔记本蜷缩起来，鼻尖萦绕着林慧的味道。

明天早上，她要第一个跑到林慧的教室，把热乎乎的豆浆塞进她手里，然后看着她耳尖泛红的样子，偷偷笑出声来。

毕竟，现在她可是拥有了整个宇宙最亮的那颗星呢。

风起操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