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的灯笼还在枝头晃荡，周晓晓已经抱着寒假作业蹲在林慧家的书桌前。阳光透过书房的纱帘，在数学试卷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咬着笔杆盯着最后一道大题，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

林慧端着两碗汤圆走进来，芝麻馅的香气漫过书页：“先吃点东西，脑子都转不动了。”

周晓晓接过碗时，指尖碰到对方的手腕，那里还沾着点面粉——早上她看见林慧在厨房揉面团，白色的粉末沾在袖口，像落了层细雪。

“这道题……”她用勺子指着抛物线，“我总觉得辅助线画错了。”

林慧挨着她坐下，汤圆的热气模糊了镜片。她拿起笔在图上轻轻一画，原本缠绕的线条突然变得清晰：“你看，焦点在这里。”指尖划过纸面时，不小心蹭过周晓晓的手背，两人都顿了顿，又像没事人似的移开目光。

窗外的玉兰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落在窗台上。周晓晓舀起汤圆往嘴里送，忽然想起除夕夜林慧在阳台说的话，脸颊悄悄发烫——“明年，我们再去看海”，原来被人把未来放在心上的感觉，是这么踏实。

开学那天，高二（4）班的教室像炸开的爆米花桶。徐薇抱着一摞新书冲进教室，看见周晓晓脖子上的蝴蝶项链，突然“哇”了一声：“这不是南城那篇推送里的项链吗？林大主席也太会了吧！”

周晓晓慌忙把项链塞进校服领口，耳尖红得能滴出血：“别乱说……”

“我可没乱说，”徐薇凑过来，压低声音，“那篇推送都被咱们年级转发疯了，有人扒出来林主席的速写本，说画的全是你。”

正说着，走廊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林慧抱着学生会的文件袋走过，看见周晓晓时脚步顿了顿，悄悄眨了眨眼。阳光落在她的发梢，把那截露在外面的蝴蝶项链照得闪闪发亮。

第一节课的铃声响起时，刘老师踩着高跟鞋走进来，手里的文件夹“啪”地放在讲台上：“新学期新气象，咱们这学期多了项重要任务——全市中学生辩论赛。”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刘老师扶了扶眼镜，目光扫过全班：“林慧同学已经帮咱们报了名，她是主辩，还需要三个副辩，有没有自告奋勇的？”

周晓晓的心跳突然加速。她想起林慧寒假时说的“辩论能锻炼逻辑”，鬼使神差地举起了手。徐薇在旁边拽她的袖子，她却像没看见似的，直勾勾地盯着讲台——原来喜欢一个人，连自己害怕的事情都想尝试靠近。

“很好，”刘老师在名单上记下她的名字，“还有谁？”

最终辩论队敲定了四人：主辩林慧，副辩周晓晓、徐薇，以及擅长数据整理的男生张昊。第一次集训定在周五下午，活动室的白板擦得锃亮，林慧抱着一摞资料走进来时，阳光正透过百叶窗在她身上切出明暗交错的纹路。

“先熟悉规则，”她把《辩论赛手册》分到每个人手里，指尖在封面上敲了敲，“初赛辩题是‘网络匿名性利大于弊’，我们抽中的是正方。”

周晓晓翻开手册，密密麻麻的条款看得头晕。徐薇在旁边用笔圈出“自由辩论时间”，吐了吐舌头：“这三分钟要是冷场，岂不是很尴尬？”

“不会让它冷场的。”林慧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弹出密密麻麻的文档，“我整理了近五年的相关案例，张昊负责数据统计，徐薇盯反方可能提出的漏洞，晓晓……”她抬眼看向周晓晓，“你试试从‘弱势群体发声’角度找论点？”

周晓晓猛地抬头，对上林慧鼓励的目光。指尖在笔记本上写下“弱势群体”四个字时，她忽然觉得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里，藏着被期待的重量。

接下来的两周，辩论队成了学校最晚熄灯的角落。每天晚自习后，活动室的灯总要亮到十点，白板上贴满了写着论点的便利贴，地上堆着从图书馆借来的参考书，空气里飘着速溶咖啡的焦香。

周晓晓总在整理资料时打瞌睡，醒来时总发现肩上多了件林慧的校服外套。有次她趴在桌上惊醒，看见林慧正替她标重点，笔尖在“校园霸凌匿名举报”的案例旁画了只小小的蝴蝶，和书签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醒了？”林慧抬眼时眼里带着笑意，“这部分你明天试着阐述，我觉得很有说服力。”

周晓晓揉着眼睛点头，忽然发现对方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她想起张昊说林慧昨晚在学生会忙到凌晨，心里突然酸酸的：“你也早点休息吧，别熬坏了。”

林慧合上笔记本的动作顿了顿，伸手替她理了理乱发：“等你把这段论据背熟，我们就走。”

初赛那天，周晓晓站在后台腿都在抖。徐薇拍着她的背递过来颗薄荷糖：“别怕，林大主席在前面顶着呢。”正说着，主持人念到高二（4）班的名字，林慧忽然回头，朝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聚光灯突然打在脸上时，周晓晓的大脑一片空白。直到林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请对方辩友解释，为何匿名论坛能让家暴受害者勇敢发声”，她才猛地回过神，攥紧手里的发言稿。

自由辩论环节，反方突然抛出“匿名导致网络暴力泛滥”的论点。徐薇刚想反驳就被打断，周晓晓看着林慧微微蹙起的眉，鬼使神差地站起来：“对方辩友忽略了一个前提，网络暴力的根源是人性之恶，而非匿名性本身。就像菜刀可以切菜也可以伤人，难道我们要禁止生产菜刀吗？”

话音刚落，台下响起零星的掌声。周晓晓看见林慧眼里闪过惊喜的光，心里的紧张突然烟消云散。原来站在喜欢的人身边，连自己都能变成更勇敢的模样。

最终裁判宣布胜利时，徐薇激动地抱住周晓晓跳起来。林慧走过来时，指尖悄悄碰了碰她的手背：“说得很好。”阳光透过体育馆的窗户落在她脸上，把那句没说出口的骄傲，藏在了含笑的眼睛里。

复赛的辩题是“现代社会更需要专才还是通才”，这次她们抽到了反方。备赛时张昊突然发烧请假，数据整理的任务全压在林慧身上。周晓晓看着她对着电脑屏幕皱眉的样子，偷偷去打印店把所有资料按时间排序，在每份文件的右上角画了只蝴蝶。

“这些是……”林慧翻着整理好的资料，眼里带着惊讶。

“我看你太忙了，”周晓晓的耳尖发红，“可能不太整齐……”

“很整齐。”林慧的指尖拂过纸页上的蝴蝶，忽然把她拉到白板前，“来，我们过一遍自由辩论的攻防点。”

月光透过活动室的窗户，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流淌。周晓晓听着林慧清晰的逻辑链，忽然觉得那些曾经让她望而生畏的复杂问题，在对方的梳理下变得像解数学题般有条理——原来爱一个人，真的会潜移默化地被她影响，变成更优秀的自己。

复赛那天遇到了劲敌——实验中学的辩论队，主辩是连续两年拿最佳辩手的男生。对方在质询环节步步紧逼，徐薇差点被问住，林慧却总能四两拨千斤地绕回论点：“对方辩友混淆了‘需要’和‘存在’的概念，就像我们需要空气，不代表水不重要，但生存的前提永远是前者……”

轮到周晓晓阐述时，她深吸一口气，把林慧教的“用案例代替说教”记在心里：“去年诺贝尔医学奖得主屠呦呦，正是因为既懂中药又通西医，才从青蒿中提取出青蒿素。如果她只钻研其中一项，或许至今我们都在与疟疾抗争。”

台下的掌声比初赛时更热烈。走下台时，林慧突然在她耳边说：“比上次更从容了。”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周晓晓的脚步差点同手同脚。

决赛定在四月中旬，辩题是“青春偶像对青少年成长利大于弊”。这次她们是正方，需要面对“偶像失德”“盲目追星”等尖锐问题。备赛的最后一周，林慧把自己关在活动室查资料，连午饭都忘了吃。

周晓晓提着保温桶走进来时，看见她趴在桌上睡着了，电脑屏幕还亮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明星公益案例。她轻轻把盖浇饭放在桌上，忽然发现林慧的笔记本上写着一行小字：“晓晓适合阐述正面引导案例，语气要温柔但坚定。”

心脏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她刚想把外套披在对方身上，林慧却猛地睁开眼：“你来了？”

“快吃饭吧，都凉了。”周晓晓把筷子塞进她手里，“我带了番茄炒蛋，你爱吃的。”

林慧扒着饭，忽然抬头：“决赛那天，最后总结陈词交给你好不好？”

周晓晓吓得差点把汤洒出来：“我？我不行的……”

“你行的。”林慧的目光很认真，“这三个月你进步很快，我相信你。”

决赛当晚的礼堂座无虚席。双方在立论环节就剑拔弩张，反方三辩直接抛出某流量明星偷税漏税的案例：“这样的偶像，难道能引导青少年成长？”

徐薇立刻站起来反驳：“对方辩友以偏概全，就像不能因为有劣质苹果，就说所有苹果都是坏的……”

自由辩论环节进入白热化，周晓晓看着林慧从容不迫的样子，突然想起她教的“守住阵地，适时反击”。当对方提到“追星影响学习”时，她举起手：“据《中国青少年发展报告》显示，72%的粉丝会因为偶像的公益行为参与志愿服务，68%的学生会以偶像为目标努力进步。我的同桌徐薇，就是因为喜欢的歌手考上音乐学院，才发奋学习考上重点高中的。”

徐薇在旁边瞪大眼睛，台下却爆发出善意的笑声。林慧朝她投来赞许的目光，嘴角的弧度在聚光灯下格外温柔。

最后总结陈词时，周晓晓深吸一口气走上台。聚光灯落在她身上，她忽然看见林慧站在侧台，朝她比了个口型——“相信自己”。

“各位评委，各位同学，”她的声音带着初时的微颤，却渐渐变得坚定，“我们承认，确实有少数偶像失德，但这不能否定优质偶像的正面意义。就像有人因为科比凌晨四点的洛杉矶而早起读书，有人因为江梦南的坚持而不向命运低头，有人因为樊锦诗的坚守而立志保护文物……”

她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林慧身上：“真正的偶像崇拜，从来不是盲目追随，而是见贤思齐。就像我们仰望星空时，不是为了变成星星，而是为了让自己也能发光。”

掌声雷动时，周晓晓看见林慧眼里闪着细碎的光，像南城海边的星星，又像玉兰花瓣上的露珠。

最终裁判宣布胜利时，徐薇和张昊激动地抱在一起。林慧走过来，在周晓晓耳边轻声说：“说得真好。”

后台的走廊里，周晓晓还在发愣，林慧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过来——是枚蝴蝶形状的书签，翅膀上刻着细小的字。

“这是……”周晓晓的指尖抚过那些纹路。

“上次去南城的集市，找工匠刻的，”林慧的声音很轻，“上面是你的名字。”

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书签的金属边缘在掌心泛着微凉的光。周晓晓忽然鼓起勇气，抬头看着林慧的眼睛：“林慧，我……”

“嗯？”

“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说完这句话，她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头埋得低低的，能看见自己发红的鞋尖。走廊的灯突然亮起来，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幅晕开的水墨画。

林慧的沉默像漫过脚踝的潮水，让她心慌得厉害。就在她想转身逃跑时，手腕突然被轻轻攥住。对方的掌心很烫，带着心跳的温度。

“我知道。”林慧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笑意，“因为我也是。”

周晓晓猛地抬头，撞进对方含笑的眼睛里。月光落在林慧的睫毛上，把那句“我也是”洗得格外清晰。她忽然想起南城海边的日出，想起备赛时的咖啡香，想起无数个被温柔填满的瞬间，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

“哭什么，”林慧伸手替她擦眼泪，指尖的温度带着心疼，“我又没欺负你。”

“就是太开心了……”周晓晓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忍不住笑起来，“你说的是真的吗？”

“比任何辩题的逻辑都严谨。”林慧低头，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吻，像落下一片玉兰花瓣，“以后，我们一起赢更多比赛，一起考想去的大学，一起……做很多很多事。”

晚风从走廊窗户钻进来，掀起两人的校服衣角。周晓晓踮起脚尖，在林慧唇上轻轻碰了一下，像偷到了春天的第一颗糖。蝴蝶书签从指间滑落，掉进草丛里，闪着细碎的光——那是属于她们的，藏在春潮里的秘密。

第二天的庆功宴上，徐薇举着果汁杯起哄：“说吧，你们俩什么时候好上的？我早就看出来了！”

周晓晓的脸颊发烫，却被林慧紧紧牵住了手。阳光透过餐厅的玻璃窗，在她们交握的手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桌上的辩论赛奖杯还在闪闪发亮，而那些关于未来的约定，已经悄悄在心底发了芽。

原来最好的春天，就是这样——有并肩作战的勇气，有旗鼓相当的默契，有说出口的喜欢，还有无数个，值得期待的明天。

春潮与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