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萧瑟始终不为所动,无论怎生劝说都似铁了心般不肯松口,萧崇脸上的笑意便一点点收敛,终是蓦地沉下脸色道:
萧崇那好,雪落山庄萧瑟……
“扣扣”,就在此时,门外骤然响起侍卫臧冥的声音,带着几分急促却又极尽恭敬:
臧冥殿下,郡主来了,在门外请见。
这一句话仿若一颗石子投入本就绷紧如弦的湖面,瞬间激起点点涟漪。
萧瑟眉心微蹙,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显然对萧凌珺一出关就跑过来蹚浑水的决定略有些不满。
而萧崇则与之相反,原本冷肃的面容即刻被一抹喜色取代,连忙扬声道:
萧崇哦?是凌珺来了吗?快让她进来。
忆及那个自幼乖巧伶俐、招人喜爱的小妹妹,萧崇目光不自觉柔和了些,嘴角笑意愈加明显。
萧崇自从这丫头五岁那年去望城山拜师学艺,这一别已是数载,多年未见,也不知她近来可还好?
然而萧崇这般感慨着,对面的萧瑟却依旧冷淡无言。他对此习以为常,倒也不曾因此生出半分计较之意。
臧冥是,殿下。
那厢,听闻萧崇吩咐后,臧冥轻轻推门而入,迈步上前引路示意,声音低沉恭敬:
臧冥郡主请。
萧凌珺多谢。
因之对方礼遇周到,萧凌珺自然也客气地道了一声谢,语气温婉从容。
臧冥郡主客气了,属下先行告退。
待将萧凌珺引入屋内,臧冥向在场几人分别行了一礼,随后退出房门并将门重新关上。他站在门外,身形笔直如松,恪尽职守地守候着,以防闲杂人等靠近。
萧凌珺参见白王殿下。
踏入房间后,萧凌觐先是礼节周全地朝端坐主位的白王萧崇俯身一拜,接着缓缓移步至萧瑟身旁,低声唤了一句:
萧凌珺六哥。
这一连串动作看似随意,实则远近亲疏之间格外分明。
萧瑟嗯,你怎么来了?
萧瑟伸手拉过萧凌珺,让她在自己身旁落座,随后侧身低声道。
萧凌珺我刚出关下山,打算去找你,结果听雷无桀他们说你到了这里,没出什么事吧?
萧瑟无事,稍安勿躁。
萧凌珺好。
兄妹二人凑在一处轻声细语,仿佛旁若无人。落在不远处萧崇眼底的画面,让他不禁苦笑摇头,心中竟隐隐泛起一丝羡慕。
待两人终于停了下来,萧崇方才故作酸意地调侃道:
萧崇啧啧,你们两个从小感情就好得不像话,没想到这些年依旧如此亲密,真让我这个瞎眼二哥羡慕得紧啊。弟弟妹妹都长大了,一个个却不认我了,唉,真是令人心寒呐。
萧凌珺我……
被萧崇这般打趣,萧凌珺顿时有些语塞,张了张嘴想作解释,又觉得眼下立场特殊,多说恐适得其反,终究选择了沉默。
见状,萧瑟很自然地接过话题:
萧瑟殿下说笑了,殿下身份尊贵,我们兄妹岂敢高攀。
眼见两人都无意与自己叙旧,萧崇无奈一笑,长叹一声,内心虽有遗憾,但还是决定暂时搁置私情,先谈正事。
萧崇罢了罢了,你们不愿称呼我便罢,还是谈正事吧。我此次前来,是替父皇传一道口谕,恰逢凌珺在场,不妨一起听听。
萧崇雪落山庄萧瑟。
萧瑟草民在。
萧崇接旨——
萧瑟与萧凌珺对视一眼后,相继起身肃立。
萧崇没有再多啰嗦,干脆利落地宣读起圣上的口谕:
萧崇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赦免六皇子萧楚河过往一切罪错,恢复皇子身份,承袭永安王爵位,赏黄金万两,珍宝百箱,即刻启程速回天启城复命。至于凌珺,父皇原本不确定你是否仍在雪月城,但也曾嘱托我,若见到你,代为转告,关于你此次私自离开望城山之事,他可既往不咎;另外,若你愿意,只需承诺不再追究琅琊王旧案,便可与楚河一同归朝,昔日恩宠待遇照旧。父皇还说,上一代人的恩怨本不应牵扯到你们这些晚辈身上。
萧崇你们,还不谢恩?
萧崇空洞无神的眼眸扫过面前沉默的两人,语气不自觉加重了几分。
萧瑟我拒绝这道口谕。
萧瑟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随即断然开口。
萧崇你敢不接?
闻言,萧崇面色微冷。
萧瑟我就是不接。
萧瑟神色坚决,完全没有退缩之意。
萧崇面带疑惑地问道:
萧崇为何不接?
在他看来,这道旨意已是他父皇偏袒疼惜这个漂泊多年的弟弟,放下帝王尊严退一步的表现了,可六弟似乎仍旧不满。
萧瑟呵,赦免六皇子过往一切罪错?我的过往,何错之有?
此话一出,萧瑟神情冰冷,态度傲然。
萧凌珺望殿下恕罪,此事我与六哥心意相同,有些事绝非一句赦免、一句不追究就能揭过的。
萧凌珺同样立场鲜明,与萧瑟共同进退。一句赦免就想让他们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更何况如今她与明德帝之间隔着的可是她父王含冤而死的一条性命,岂能如此轻易揭过。
见这兄妹俩话语虽有差异,但态度却是出奇一致地坚定,萧崇也只能无言以对。毕竟此次他只是个传话者,事已至此,只能笑着感慨一句:
萧崇虽看不见,但我也能猜到,此刻你们二人的神情。
萧瑟既然殿下猜到了,那就请殿下将这道口谕带回吧。
萧瑟语气依旧冷硬,毫无妥协之意。
萧崇听完口谕,你们仍不肯唤我一声二哥,看来是真的不打算回去了。
他神色无奈,无论是父皇还是六弟的选择他都无法左右,这倒罢了,但他显然对二人不肯称他为“二哥”一事略感介怀。
萧凌珺不,殿下错了。我会回去的,只是不是现在。终有一日,我会堂堂正正地站到陛下面前,问他一句:我父王一生为国为民,又何错之有?他下旨逼死我父王时,可曾有过半分悔意?
一道口谕,再次提及昔年旧案。每当想起父王之死,萧凌珺就心如刀绞,只恨自己无能,不能单枪匹马杀入天启,替父报仇雪恨,洗刷不白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