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摆开了数十张紫檀木大桌,桌上已陈列好了精致的冷盘瓜果,金杯玉箸,熠熠生辉。
穿着崭新宫装的太监宫女们垂手侍立,悄无声息。
安陵容到得不早不晚,被引到靠近殿门、位置较为偏僻的一桌坐下。
这一桌多是些位份较低的嫔妃,她安静地坐着,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全场。
皇后穿着明黄色的吉服,端坐主位,面带雍容得体的微笑,正与身旁的皇帝说着什么。
皇帝今日心情似乎不错,脸上也带着浅淡的笑意。
华妃坐在皇帝下首最近的位置,穿着一身玫瑰紫缂金丝云锦宫装,珠翠环绕,艳光四射,她微微扬着下巴,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恣意的骄横。
沈眉庄穿着贵人品级的吉服,坐在稍远一些的位置,神色端庄,举止得体,只是眉宇间似乎凝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想来协理六宫,并非易事,尤其是在华妃的虎视眈眈之下。
家宴正式开始,丝竹管弦之声响起,身着彩衣的舞姬鱼贯而入,翩翩起舞。
一道道热气腾腾的珍馐美味被端上桌,觥筹交错,笑语喧哗。
“瞧华妃娘娘那身衣裳,怕是价值连城吧……还有那翡翠,水头真好。”
“可不是嘛,皇上真是宠爱华妃娘娘。”
旁边的嫔妃窃窃私语,语气里满是羡慕。
安陵容垂下眼睫,摇了摇头。
宠爱?
不过是建立在权力和家族势力之上的镜花水月。
华妃越是张扬,越是倚仗年家的势力,他日摔下来,便越是惨烈。
这道理,她懂,皇后懂,恐怕华妃自己也未必不懂,只是身处其中罢了。
席间,华妃果然又开始明褒暗贬地针对沈眉庄,言语间提及她协理六宫“辛苦”,又“夸赞”她将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只是那语气,任谁都听得出其中的讥讽。
沈眉庄面色不变,起身回话,言辞恳切,态度恭谨,将功劳都归于皇后指导有方和华妃娘娘掌总得力,自己只是从旁学习,不敢居功。
皇后笑着打圆场,皇帝也点了点头,似乎对沈眉庄的谦逊颇为满意。
华妃碰了个软钉子,脸色微沉,但很快又扬起笑容,转而说起其他。
安陵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这样的戏码,日后只怕会越来越多。
她端起面前的酒杯,里面是琥珀色的御酒,酒香醇厚。
她浅浅抿了一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暖意,却也让她更加清醒地看着这满殿的繁华与虚伪。
雪渐渐小了,只剩下零星的雪沫子,被风吹着,斜斜地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殿内的暖意与喧嚣,仿佛被那一层薄薄的茜纱隔绝,传到安陵容耳中,只剩下模糊不清的嗡鸣。
她指尖无意识地捻着酒杯冰凉的边缘,目光低垂,落在自己面前那张紫檀木桌光滑如镜的桌面上。
酒的余劲带着点虚浮的热意,沿着喉管慢慢爬升,熏得脸颊微微发烫。
她能感觉到几道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她这边,带着探究,也带着惯常的轻视。
她只作不知,依旧维持着那份怯懦安静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