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凤榻泣血别骨肉,市井医心遇王侯
黎欣汐回到仙界药圃后,老甘蔗仙的叮嘱总在耳边打转,可陆离易在蔗林间的笑容、那句“持此簪去顺天府寻朕”的承诺,却像藤蔓般缠在心头,日夜难安。她本想将这段偶遇埋在心底,守着药圃里的甘蔗安稳修行,可命运偏要将她推向那场早已注定的纠葛——三日后,仙界药圃突发异动,一株千年灵芝遭魔气侵染,她为寻净化魔气的“晨露蔗心”,再次踏入凡间,却不料刚到青溪镇外,便撞见一队皇家侍卫在追捕刺客。
混乱中,一枚流矢直奔她而来,她下意识凝起灵力抵挡,却因灵力波动引来了侍卫的注意。“此女身怀异术,恐是刺客同党!”侍卫长一声令下,数柄长刀便围了上来。黎欣汐正想解释,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住手!”
她抬头望去,只见陆离易骑着骏马从人群中冲出,玄色锦袍在风中翻飞。他一眼便认出了她,眉头紧蹙:“怎么是你?”
黎欣汐又惊又慌,攥着袖中的银簪说不出话。陆离易挥手斥退侍卫,翻身下马走到她面前:“你为何会在这里?还身怀异术?”
事已至此,黎欣汐只好如实相告:“民女……并非凡人,是溪边甘蔗修成的小仙,此次来凡间,是为寻一味药材。”
陆离易闻言,眼中没有半分惊讶,反而多了几分探究:“难怪你身上总带着清甜气息。既然是仙,为何会被侍卫当作刺客?”
“我……我只是恰巧路过。”黎欣汐的声音越来越小,脸颊又泛起红。陆离易看着她窘迫的模样,心中那点因刺客而生的烦躁竟渐渐消散,他沉吟片刻,说:“此地危险,你随朕回京城吧。朕的宫中,正好缺一位懂草药的人。”
黎欣汐愣住了——她从未想过要入宫,可看着陆离易认真的眼神,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想起那日蔗林间的温柔,想起他说“物件的价值在于意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民女……遵旨。”
就这样,黎欣汐跟着陆离易回了京城,被封为“欣嫔”,住进了长乐宫。入宫后的日子,起初是甜的。陆离易常来长乐宫,听她讲仙界药圃的趣事,尝她用灵力滋养的甘蔗汁,甚至会在月下陪她修剪窗台上的甘蔗盆栽。黎欣汐渐渐沉溺在这份温柔里,以为自己寻到了仙凡皆羡的缘分,直到她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得知喜讯的那一天,陆离易笑得格外开怀,抱着她说:“欣汐,若你生的是皇子,朕便封你为后。”
那一刻,黎欣汐心中突然掠过一丝不安——他想要的,似乎从来都是“皇子”,而非她的孩子。可这份不安很快被即将为人母的喜悦冲淡,她摸着小腹,满心期待着孩子的到来,甚至开始缝制小衣裳,既做了蓝色的,也做了粉色的。
转眼到了生产之日,长乐宫的产房外,陆离易背着手来回踱步,眉头紧锁,时不时追问太监:“里面怎么样了?生了吗?”
太监战战兢兢地回话:“陛下,欣嫔娘娘还在用力,稳婆说……快了。”
不知过了多久,产房里终于传来婴儿的哭声——“哇!哇!哇!”
那哭声响亮却带着几分委屈,像小猫似的挠着人心。陆离易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急切,快步走到产房门口:“生了?是皇子吗?”
稳婆抱着孩子出来,脸上带着几分尴尬,扑通一声跪下:“启禀陛下……是位公主。”
“公主?”陆离易脸上的急切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滔天怒火,他一脚踹开旁边的花架,瓷器碎裂的声音吓得众人瑟瑟发抖,“黎欣汐!你不是说脉象显示是皇子吗?现在怎么解释!给朕生个女娃,有何用!”
他不等产房里的黎欣汐缓过劲,便怒气冲冲地闯了进去。黎欣汐刚经历生产,脸色苍白如纸,见他进来,虚弱地伸出手:“陛下……你看,孩子多可爱……”
“可爱?”陆离易冷笑一声,目光落在襁褓中的婴儿身上,满是嫌恶,“一个不能继承大统的女娃,再可爱有什么用!来人!把这个女娃丢出宫去,别让她污了朕的眼!”
“不要!”黎欣汐猛地撑起身子,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死死抓住陆离易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腔,“求皇上开恩呐!这是我们的筋骨肉啊!她也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狠心?”陆离易甩开她的手,黎欣汐重心不稳,重重摔在床榻上,“朕身为皇帝,需要的是能保江山的皇子!不是这种没用的丫头!”说罢,他不再看黎欣汐一眼,火冒三丈地摔门而去。
黎欣汐趴在床上,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锦被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她听见外面传来宫女的窃窃私语,听见稳婆抱着孩子不知所措的叹息,只觉得心口像被堵住一般,喘不过气来——她是能滋养万物的甘蔗仙,却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这样的仙,这样的嫔,又有什么用?
就在她绝望之际,房门被轻轻推开,黎轩元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他是黎欣汐的亲哥哥,早年因家道中落入宫当差,如今已是御前太监总管,只是兄妹二人一直未曾相认,直到黎欣汐入宫,他才悄悄寻上她。
“欣汐,先把药喝了。”黎轩元将药碗递到她面前,声音压得很低,“孩子……我暂时拦住了,侍卫还没敢把她送走。”
黎欣汐接过药碗,眼泪又掉了下来,她抓着黎轩元的衣袖,哽咽道:“哥……公公……我求求你了,让我看看我的孩子吧……就一眼……”
黎轩元看着妹妹苍白的脸,心里一阵发酸,他点了点头:“欣汐啊,去看看吧,孩子在偏殿呢。”
黎欣汐挣扎着下床,踉跄着走到偏殿。稳婆正抱着孩子,小家伙还在哭,小脸红扑扑的,眉眼间竟有几分像陆离易。黎欣汐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孩子的脸颊,眼泪滴落在孩子的襁褓上。
就在这时,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仙界药圃的结界,她的甘蔗灵力,还有宫外的天地。她转头看向黎轩元,眼神变得坚定:“哥,我想和我的孩子一起走下去,好吗?我们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黎轩元愣了一下,他在宫中待了多年,深知皇帝的脾气,若是他们真的走了,一旦被发现,便是满门抄斩。可看着妹妹期盼的眼神,看着襁褓中无辜的孩子,他犹豫了片刻,最终咬了咬牙:“好!哥跟你们一起走!有哥在,定能护你们周全。”
当天夜里,黎轩元借着当值的便利,用迷药放倒了长乐宫的侍卫,带着黎欣汐和孩子,从皇宫的密道逃了出去。他们一路南下,避开了官府的追捕,最终在江南的一座小镇定居下来。黎欣汐为孩子取名“陆依依”,隐去了仙籍,靠着给人看病维持生计,黎轩元则装作普通的管家,守着她们母女。
而皇宫里,陆离易在怒火平息后,突然想起黎欣汐虚弱的模样,想起孩子的哭声,心中竟泛起一丝悔意。他派人去寻,却发现长乐宫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窗台上那盆枯萎的甘蔗盆栽。“找!给朕全城搜!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黎欣汐和那个孩子找回来!”他对着侍卫怒吼,可无论怎么找,都没有半点她们的踪迹——黎欣汐用甘蔗灵力在住处设了结界,凡人根本无法察觉。
这一找,便是十六年。
十六年后,江南小镇的市集上,总能看到一个身着青色衣裙的姑娘,背着药箱穿梭在街巷间。她戴着一层薄纱,遮住了容貌,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医术却传遍了整个小镇,百姓们都叫她“陆神医”。她便是陆依依,如今已是能独当一面的医者,她的药价便宜,治病的方法也与旁人不同——她会用母亲教的法子,将甘蔗汁与草药混合,既能减轻药苦,又能加速痊愈。
这日清晨,陆依依刚买了一串糖葫芦,就听见巷口传来呼喊:“陆神医!快!李奶奶快不行了!”她连忙收起糖葫芦,背着药箱往李奶奶家跑。
就在她穿过市集时,一辆马车突然失控,“驾!驾!”的呼喊声伴着马蹄声直冲而来。陆依依来不及躲闪,眼看就要被马蹄踩到,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少年突然冲了过来,一把将她拉到旁边。
“小心!”少年的声音清亮,带着几分急促。陆依依踉跄了一下,脸上的薄纱被风吹落,露出一张清丽的脸庞——眉如远山,眼似秋水,嘴角还带着一丝未散的惊慌,却更显动人。
少年看着她的容貌,瞬间愣住了,心跳竟不由自主地加快。他回过神来,连忙捡起地上的薄纱,递到她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啊,不好意思,把你的面纱弄掉了。”
陆依依接过面纱,迅速戴了回去,脸颊微微泛红。她认出这少年的服饰——月白锦袍上绣着暗纹,腰间挂着玉佩,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她低声道了句“多谢”,便想继续往李奶奶家跑。
可少年却拦住了她:“姑娘别急着走,我叫刘宇莕,是当朝宁安王。不知姑娘芳名?”
陆依依脚步一顿——宁安王?她想起母亲平日里的叮嘱,不让她与皇室之人打交道,心中顿时多了几分警惕。她匆匆道:“我叫陆依依,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说罢,便背着药箱快步离开。
刘宇莕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陆依依,这个名字,他记住了。
陆依依赶到李奶奶家时,李奶奶已经快没了气息。她立刻放下药箱,取出银针,又从药箱里拿出一小瓶甘蔗汁,撬开李奶奶的嘴喂了进去。片刻后,李奶奶的气息渐渐平稳,陆依依又开始施针、熬药,忙得不可开交。刘宇莕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站在门口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她眉头紧蹙,神情专注,偶尔擦汗时露出的侧脸,让他越发心动。
这一忙,便到了傍晚丑时。陆依依送走最后一个来看望李奶奶的邻居,收拾好药箱,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家走。刚拐过街角,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她:“陆依依!”
她回头一看,竟是刘宇莕。他靠在墙边,手里拿着一盏灯笼,笑着说:“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陆依依心中一紧,连忙摇头:“不用了,王爷请回吧。”说罢,她加快步伐,几乎是小跑着往家赶。刘宇莕见状,也不勉强,只是跟在她身后,远远地护着她。
到了家门口,陆依依推开门便走了进去,刘宇莕想跟上去,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咚”的一声撞了上去。他揉了揉额头,疑惑地看着眼前的院子——明明没有墙,却怎么也进不去。他不知道,这是黎欣汐设下的结界,只有她、陆依依和黎轩元能进出。
陆依依回到家时,黎欣汐正坐在灯下缝衣服。看到女儿回来,她放下针线,目光落在陆依依的面纱上,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严肃:“你的面纱,是不是摘过?”
陆依依心里一咯噔,没想到母亲竟看出来了。她卸下疲惫,带着几分委屈说:“娘,为什么不能摘?我的容貌那么美,为什么就是不能摘?今天有个少年,如果不是他,我早就被马撞死了,你也见不到我了!我刚刚在外面都要被马撞死了,是那个人救下了我,我的容貌为什么不能摘呀?”
黎欣汐看着女儿泛红的眼眶,心里一阵后悔——她不该用那样的语气问女儿。她走过去,轻轻抱住陆依依,声音低沉:“娘不能说原因……但你要记住,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能摘下面纱,也不能进宫里面,知道吗?”
陆依依靠在母亲怀里,眼泪还是掉了下来。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有这么多规矩,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容貌,可看着母亲疲惫的眼神,她还是点了点头:“知道了,娘。”
黎欣汐轻轻拍着女儿的背,目光望向窗外——十六年了,陆离易还在找她们,她不敢让依依暴露身份,更不敢让依依再踏入那座吃人的皇宫。可她不知道,刘宇莕的出现,早已打破了这份平静,而依依与皇室的纠葛,才刚刚开始。
与此同时,京城的皇宫里,陆离易拿着一张画像,手指轻轻摩挲着画像上女子的脸庞——那是黎欣汐的画像,画工精致,却画不出她身上的清甜气息。“都十六年了,还没找到吗?”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几分疲惫。
太监总管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回话:“陛下,臣等一直在找,可欣嫔娘娘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毫无踪迹……”
陆离易将画像扔在桌上,叹了口气:“继续找!朕不信,她能躲朕一辈子!”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画像上,也落在陆离易鬓角的白发上。他不知道,自己苦苦寻找的人,就在江南的小镇上,而他心心念念的女儿,早已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医者,更与宁安王刘宇莕,结下了不解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