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半,北平车站悄悄的苏醒过来。
黄包车夫送了早车的客人,三三两两迈着懒散的步子,去附近的小摊上喝碗酸豆汁儿,就几根咸菜,再来一根新炸的油条。
阔一些的洋车夫情愿到站外的铺子里,来一碗热腾腾的核桃酪,掺着小个的马蹄烧饼,顶好配来一个焦圈。初秋微冷而干燥的空气中,混了吃食的香气,在车站蔓延着人间烟火的温暖。
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悄驶入车站。
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提着一只行李箱,缓步至空旷的广场,压低帽沿使他的面容如同一个半遮半掩的谜,身旁有一位盛装的太太挽着他,艳光照人。
黑柳宗明下车的刹那间,便警觉地扫视周围的人群。还好,暗卫都在。他略一低头与他们打个照面,朝身旁的女人笑了笑,让她宽心。
纳兰肃羽抿嘴笑了,精巧的贝齿抵着下唇,堵住她几乎压抑不住的哭泣。
走进最豪华的候车室,暗卫依旧尾随着。火车站行色匆匆的旅客太常见了,灰布长衫轻扬的衣角灵巧地混入的人群。
经理殷勤的出来接待,黑柳只是淡淡的用日语道:“早班车。”他神色一变,但随即堆起满脸的笑容。“请您稍待。”便亲自领二人由候车室的暗门走进昏暗的密道。黑柳一只手扶着肃羽另一只手死死按在上膛的枪上。
他是恐惧的,肃羽能听见他急促的心跳。 二人紧紧的依偎着,走过最后一段相依为命的至暗之路。
到了,能瞧见依稀的阳光。
总以为阳光象征着希望与美好,却不知最后的温存与真心,早已在黑暗里消磨殆尽。
那是一节运往济南的火车皮。 狭小的车厢内挤出一小块空位。床,沙发,书桌一应俱全,靠着玻璃窗的位置,用纸箱封得死死的,想来一路上都会很舒适。
黑柳掏出两本封皮泛黄的书,印了青山绿水。 那是二人一同批注过的飞鸟集,还有肃羽替他改过的诗集和绯句。泛黄的书页上娟秀和雄健的字迹,亲密的挨在一起,手泽犹存。
“就当留个念想吧,往后想我了翻出来看看,此生得汝灵魂之伴侣,我幸,我命。”他眼里的温柔几乎能溺死人,也许在战争之前,他也是常用这般温柔清澈的目光示人。
肃羽的嘴唇颤抖着,一张一合,却咽下的声音,模糊了口形。 快走,快走! 这两个词在她心中那还如锋利的刀子一次次刮在心上,裂开的口子,绝望的淌血。
“什么?”他温柔的声音问道,凑近了轻轻的吻她眼角噙着的泪水,还未分别就诉说着相思意。
黑柳身后已能隐约看见几个熟悉的人影。
不!
终于她缓缓开口,言不由衷,说尽了对这个日本男人最后的爱恋,最终的诀别。 “再见。” 道一声再见,却是今生都不得相见。
黑柳宗明是我笔下非常满意的一个角色,他残忍的温柔,纠结的痛苦。
他既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战犯,也是东京文学社里,温雅如兰的翩翩少年。
山雨欲来,也要保心爱之人平安,他原以为除去了糖果的毒衣,却不想咽下那一枚糖衣包裹的毒药。
纳兰肃羽在我心里是一个近乎于丁香姑娘一样的存在。
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追求自由与解放,但临了还是被家国大义的思想束缚,可怜苍天无眼,红颜命薄……
她清冷美丽,战争毁了她安定的生活,她身上有一种哀而不伤的气质。
她又是那么的清冷倔强,进了大学,要取得最好的成绩,旧式家庭要求她嫁人,也要嫁整个北平最好的郎君。 国破家亡后,委身日本人黑柳宗明,也要成为最出色的间谍。谁承想竟动了真情?
婊子可以有情,作为深明大义的名门闺秀,肃羽只能无义。
她美的像一个意像,让我和黑柳都不由对她心生爱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