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此时正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露华霜浓，有些冷了。
肃羽让人去取更衣室的狐皮大衣，一时要等许久。
只见一个身材矮小的日本男人急匆匆地走至黑柳跟前，似乎在交代什么极要紧的事。还时不时瞟几眼肃羽，一对浓眉倒竖着，带了几分凶狠。
她装作若无其事般扶扶鬓边两枚珍珠发夹。每一颗冷白色的珠子周围都镶了一圈碎钻，是现在时兴的款式。掏出描金小镜子细细欣赏，稍稍侧头，钻石凌烈的光茫直刺向镜子中的二人。
"您要小心．....．我一会陪您．....."
"伊藤，我和她不过是讨论文学。"
"在后院我安排了．....."
"先下去吧。"
肃羽听得不甚真切，但也明白那个伊藤定是不放心黑柳与自己独处，暗地里派人保护。
大衣送到了，是一件纯白的狐裘，上头浮了一层墨色，行动间好似一卷水墨丹青。
"让您久等了，肃羽小姐。"黑柳歉然道。
"那位先生是谁？和您聊了这样久。"
肃羽微笑着戴上手套，自然而然地挽着黑柳的手臂。
毛绒绒的狐皮裹着坚挺的西服，刺得黑柳心中痒难耐，不由与她挨得更近。
二人的身影倒映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郎才女貌，真好似一双璧人。
"不过是要我明日签几份公文罢了。伊藤弘
毅是我的副官，这些事都是他在操心。"
黑柳塘塞道。见肃羽不加反驳，他接着随口一问："您听不懂日文？
"德文英文倒还好，日文可是一句都听不懂，在大学那会儿不曾学过。"肃羽按耐下紧张的心情，语气如常。
后院的假山沐浴在银色的月华之中，亭子里的电灯昏黄摇曳的光影，恰道好处地酝酿着夜色朦胧。
仔细一闻，干涩的空气中隐隐有股冷香，原是桌上供了一盆盛开的菊花，层层金蕊泛着淡淡的流霞。
二人相对而坐。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流落北风中，这诗写得倒真好。"
黑柳赞许地点点头，但面色微变："您喜欢菊花的气节？"
"可惜了，我没勇气抱香而死，便只能将气节流落北风之中了。"
他只是一言不发，略带审视地望着面前强作镇定的女人。
没有无缘无故的投怀送抱，更何况他也知晓二人之间隔了一层家仇国恨。国民党的美人计他见得多了。
纵然肃羽的那一番话打动了他，但年少轻狂的一腔执血早已在刀剑无情的战场冷了大半，纵然有一瞬间的感动，也不足以让他失去冷静和清醒，这在战场上都是要命的。
"您能和我这般一同探讨文学艺术，是因为您认为艺术是并无国界的，对么？"
黑柳抿了一小口热茶冷冷地发问，那双温和的眼睛忽得如同雷达一般扫视着肃羽的面容。
她低头，扶着杯子的手微颤抖。原以为黑柳宗明纵有疑虑也该密而不宣，却不想竟这样直接了当地问了。
也许，是他认真了，抑或是他本就不是那种满腹算计的人。
想到此处，肃羽缓缓抬首，假意中带了真情。
"我如今无依无傍，若是仍想留在枝头，像从前一样过体面日子，少不了要出来交际周旋。靠着那几个稿费，又怎能过活？我虽不喜与那些人敷衍，但人情世故，我多少懂得。"
"现在寄人篱下，金家与日本的联系您想必清楚，我此行诚然身不由己。但我见您在庆功宴上似乎并无喜色，想来黑柳先生与我一般，是并不喜欢战争的，也不愿为自己不喜欢的，强颜欢笑，是么？"
说到此处,她仿佛动了真情，眼中盈盈含泪。
"我们的立场自然不同，但您那句相见恨晚却当真让我觉着遇见了异国知己。您若是仍有疑心，那我也不必再三辩白。”她说罢，便用丝绢拭了拭眼角，不让那滴泪落下，起身欲走。
欲擒，故纵。
“请留步。”
在多少折戏文中屡试不爽。
仅仅是己知，仿佛降低了关系的危险性。
二人聊了一会儿歌词诗赋，还有日本的绯句合集，甚为投缘。
肃羽的才情,与黑柳的学识，若二人抛去身份与国界，倒真是难得的知己。他们心里同时闪过这个念头。
侍应生奉上了两盘点心，是和果子与红豆大福。
肃羽拿了一块软软糯糯的大福吃了，却见黑柳并不吃点心，依旧喝着新彻的茶。
“您不爱吃甜食?”
“不，我喜欢吃甜食，不过不吃红豆大福罢了。”
他怎么也忘不了,1935年，辽东残阳如血。
真琴死在了那张凌乱的床上，双目愤恨地睁着，割破的喉咙被紫红的血块封住，隐约可见红豆颗粒，是来不只咽下的大福。
战争对于弱者，是如出一辙的残忍。
战争所展现的人性，永远是如出一辙的罪恶。
“黑柳先生,我该走了,志诚想来在等我。”肃羽看了看腕表，已是深夜2点了。
“我送你。”
当时的真琴,是否也在等黑柳去救她?
“改日您若是得空,不如一同去北海公园赏花如何？”
“乐意奉陪。”肃羽莞尔一笑，摇下车窗与他挥手道别。
在玻璃上凝结成的露的水珠,恋恋在不舍地挂在窗上，闪烁着点点星光。
“再会了,肃羽小姐。”
他扭头离开弥漫着欢声笑语的大厅，莫让初见时的那抹倩影，消散在人群的喧嚣与吵闹中。
这一段是写两个人的极限拉扯，写得好累(๑ó﹏ò๑)
我希望两个主角智商都要在线，不太喜欢强行降智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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