③——那是一双兰花手,指间捻得似水流年,不负如花美眷……
也许戴着行头的缘故吧,舜英一举一动皆带着女子的仪态。
细看眼前这位太太,两弯远山眉似画,一双清水眼看他的神情,不似那些衣冠楚楚却下流急色的男人,没有一丝一毫的亵渎,是赏画、赏景般的清澈与敬意。
她拔下头上一只绿松石点翠钗,含笑递与他。
“初次造访,也没备什么薄礼。这钗原是前清时宫里的赏赐,白老板唱戏时许用的着。”
舜英忙谢过,将那钗小心地捏在手里。从前得赏赐都是戏迷们掷在台上,就如同给乞丐一样。
不过乞丐是满足了他们的同情心,他是满足了他们摆阔的虚荣心,哪有像她这般客气?
“姐,太晚了,我们回吧。明儿有白老板的贵妃醉酒,而且这周五我爹过生日,请白老板上家里出堂会,你们再慢慢聊。”
志诚无聊地拔弄着 一根孔雀翎,哄得小猫去抓,随口问道:“白老板这只猫叫什么名儿,有趣的紧。”
“它叫雪儿,这猫儿打小就陪我练嗓,是我的第一位票友呢。”
雪儿听得主人唤它,纵身跳下妆台,亲昵地蹭着舜英的衣脚。
“这猫儿倒通人性呢,那一水好嗓子,可尽得白老板真传。”肃羽捂嘴偷笑。
“白老板,我们就不叨唠你了,先告辞了。”志诚早坐不住了,拉着肃羽就要出门。
“就走了?”舜英有些失落,“我送送您二位。”
“不必了,您赶紧着卸妆吧。大晚上的让人看见,没得还以为在唱《幽梦》呢。”她俏皮地笑了,朝舜英挥手,“回见了白老板。”
"回见!"舜英话音未落,雪儿倒是抢着“喵呜”一声,眯着眼看着仍沉浸在欣喜中的主人,懒懒打了个滚。
一种十九年间从未有过的心情在他心中雀跃着,按捺不住。他迈着醉酒般的步子,近乎呢喃着哼唱:
“见人家夫妻织绵穿罗,双双把家洒落;
哎呀天吓,直看得侬心热似火!”
唱到此处,他忽地住了声,只觉面上上“腾”地一下红了。
肃羽望着身旁熟睡的郑炼,他身上是一股很清爽的味道,不带一丝烟酒脂粉的气息。
月光半映在郑炼的脸上,眉字间依旧是坚毅而温和,并不算是十分俊美,较志诚还差上几分。
肃羽掀开他替她细心盖好的被子,对镜久久的坐着,丈夫此刻在她心中是个乏味的人。
当年他们一同走在街上,呼喊着“救亡图存”的口号,编篆报刊的那段志同道和的时光,早已在婚后聚少离多的日子里消磨殆尽。
塞外飞雪漫天,他的壮志不改;而关内纸醉金迷,肃羽天性中的浪漫,注定使她和枕边人逾行逾远,追寻俗世的雪月风花。
明日,郑炼又要去军营了。她自个儿待在空空荡荡的房子里又成了广寒宫。爽性去饮那“通宵酒”,与戏彻夜通宵。
郑炼的一只手露出了被子,十指如修竹般指节分明,不由令肃羽想起舜英的手。
那是一双兰花手,指间捻得似水流年,不负如花美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