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平康坊

想起那日横死在西市街头的女尸，就算是两天过去了，至今仍然是李治心头上的阴影，尤其是当时踩到的那个、滑溜溜的肠子……

怎么会出那种事情呢？

正想着，老爷椅就坐不稳了。

含凉殿果真是个避暑的好地方，这回又多了一个烦心的案件，背后更是飕飕发凉。

他接过侍女递过来的一盘小柑橘，剥开外皮直接丢进嘴里，连核都不吐，就从书台旁拿起今天的奏疏来看，别说这样看起来懒散是懒散了些，但是对于他来说，这倒是个不错的办事方法，效率还不错，当然——在一些人看起来就是属于耍帅行为。

批着奏疏，他的心神并不是很安定，霎时，眼前又浮现出那日死状可怖的女尸，那双充满怨念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原本早已不动了的嘴角，突然间勾起了一丝诡异的弧度……

他的手一颤抖，自己昨夜没休息好，幻觉都出现了。

“雉奴啊，你还在为那件事烦心吗？”

武曌坐在他的旁边，刚批完一个奏疏就看见他受惊了的样子，自从两天前发生了震惊长安的西市女尸事件之后，他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昨日批着奏疏的时候，他的黑眼圈也和现在一样，十分地浓重。这样子不免使得武曌担心起他来。

“嗯……”

李治点点头，浓重的睡意环绕着他的大脑，现在满脑子的都是那个事情，在拿起下一个奏疏之后他的双眼忽然间亮了不少。武曌凑过来，那张奏疏上的毛笔字很是熟悉，那封面上写着四个大字：狄仁杰奏。

那天之后，他们便派大理寺卿同时也是宰相之一的狄仁杰前去查案，该案件被大理寺定名为西市女尸案，由于女尸的样子已经被毁得面目全非，仵作便只能先从女尸的伤口上判断死因，故这个案件断了主要线索两天，直到今天，才有了新的线索。

狄仁杰的奏疏上禀报的便是该案件的最新情况：女尸已查明身份，其便是一周前失踪的平康坊名妓馨儿。

“馨儿？就是那个号称‘一舞惊长安’的艺妓？”

武曌看过奏疏，馨儿这个名字他们俩都熟悉不过，一年前馨儿以改良皇太孙妃杨玉环的霓裳羽衣舞而名动天下，至今在长安城都很有名气，没想到……最终却落了个横死西市街头的下场，实属可惜，原本她还想改日将这个名妓诏入宫中在宫宴上好好看她舞一曲的……而今已人去不在，那改良的霓裳羽衣舞是再也见不着了。

“奏疏上还说，当时是一个书生认出那是馨儿的尸体。”

李治翻到下一页：书生谭道义，屡次参加科举考试都没有考上，半年前花尽家产以三千银子买下了馨儿六个月的拥有权，说白了就是用三千银子六个月霸占着馨儿不给别的男人占有。在此期间，他与馨儿产生了感情，谭道义甚至变卖自己的家当，给馨儿买了一根玉宝斋的蝴蝶花簪子，谭道义就是以这根簪子才辨认出那具女尸便是馨儿。根据谭道义口述，在一周前，他打算让馨儿逃离平康坊，与他一起远走高飞。

这又是一个爱情故事，可惜了，这个爱情故事的结局是不美好的。

后来他的确是与馨儿在约定好的地方成功碰面，馨儿还带上了她的全部家当，于是在那天深夜，他们趁着宵禁时间躲开城管，溜到了长安城郊外的一座破茅屋，这座茅屋是谭道义向朋友租的，他们打算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自力更生。

结果五天后，馨儿出门打算去西市采购点东西，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好一个悲情故事。”武曌感叹，毕竟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对于这种事情，想要拥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多半都是比登天还难。

李治思索起来，他感觉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而且看馨儿的死状……应该是有什么人对她有深仇大恨。

“陛下，狄仁杰求见。”

“让他进来。”

随着脚步声接近，来人的面容便可以看清了。

来人五官端正，眉眼间一直是带着一股正气，身穿绣着五章纹的三品官服，脸上的表情似乎是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就像在平时，他总是那样严肃认真。

“臣狄仁杰，参见二位陛下。”

“免礼，狄卿。”武曌挥挥手，对于狄仁杰，他们二人都是十分赏识的，加上其精明能干，推理能力极强，那侦破的一个个案件使他拥有“大唐神探”的美誉，把这个案件交给他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狄仁杰起身，禀报起那桩案件的情况：“想必二位陛下都看过臣的奏折了，如今排查出来了三个嫌疑人，臣怀疑……这背后多半都少不了血魔在作祟。”他从衣袖里拿出一卷文书展开来：那是那三个嫌疑人的相关信息，其中还有那三个嫌疑人的画像。李治看向画像写着的名字，从左到右依次是：万宁、谭道义、刘隽。

万宁是馨儿在平康坊最好的朋友，小了馨儿五岁，此人面目清秀，眉眼间尽是温婉之色，身材娇小，才华相比馨儿稍稍差了些，但是也是平康坊的招牌，不过以她一人很难想象到会是做到这么残忍的事情，但是馨儿去到西市采购物资那天，有人看见她和馨儿走在一起，所以难免会列入嫌疑人的名单中。

谭道义，人称谭生，看他的样子就是个白面书生，柔柔弱弱的样子，但是还是人不可貌相，馨儿遇害当日早上，他跑去了东市买日常用品，虽然一东一西，但是他距离馨儿也不过几百里，期间完全有机会对馨儿下手，故不能排除他的嫌疑。

刘隽，富家子弟，长得五大三粗，算是谭道义的死对头，对于谭道义直接占有了馨儿六个月的拥有权一直很不满，算是倾心于馨儿，在馨儿与谭道义逃离平康坊的前一晚，他还来平康坊找馨儿，被馨儿给婉拒了，这样一来，他也有可能会恼羞成怒，找准时机去下手报复馨儿和谭道义，而且以他高大的身材和粗壮的手臂，杀人抬尸什么的就方便多了。

“以及，仵作在尸检的时候，在她的胃部发现了这个。”

狄仁杰拿出一个透明的罐子，里面是一颗散发着黑气的种子。

“腐蚀魔核？！”

二人不免一惊，没想到过这个案件会如此复杂，腐蚀魔核是血魔一族寄生所用的物品，一旦腐蚀魔核寄生在一个人身上，那个人就会被腐蚀魔核的黑气逐渐侵蚀，内脏器官逐渐腐烂，转变成一个真真正正的血魔。

李治拿过罐子，扫视过腐蚀魔核，滋滋的响声隔着一层壁也可以听得见，格外清亮。

就像血魔一族豢养的食人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