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昏庸高宗？

穿过长安城的朱雀大街之后，就可以看到两边的东市与西市了。

与《木兰诗》写的“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完全不同，长安城的东市主要是售卖各种各样的杂货还有日常生活用品，这里手工人与商人颇多，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餐饮店铺，据说大诗人李太白最喜欢往这里的酒馆子里跑，醉酒时还要在一边的围墙上用随身带着的剑刻上几句诗以示喜乐；而西市主要是售卖西域的货物，这里的商人不必东市的少，大多数都是从西域那些地方过来经商的，来这里的客人多数是某户人家的大小姐或者婢女，因为据说这里的珠宝丝绸都是上好的质量。

大家都听说过高户人家让家仆外出采购物品，却没怎么听说过让家主外出采购物品。若是有，那还真的是难得一见的奇景。

而现在还真的有这等奇景，还是个纯种的皇帝。

当今大唐天子有二位，虽说天无二日却有日月。一位是人称第一女帝的——武曌，另一位则是她的丈夫，此时身着青色便装的少年：高宗李治。

只见他直接甩掉身后跟着的护卫，跑进西市的铺子里欣赏起来。

不过说起来为什么一代天子会沦落到给老婆去西市买首饰，这个还得从三天前说起……

话说西域进贡了一批殷红色的金丝蚕布，深得当朝天子武曌欢心，于是就在第二天的晚宴将其四分之三送给了各部门的宫女们，余下的那四分之一自己和李治来用，结果几个时辰后，蚕布上的一块宝石被自家的宝贝女儿太平公主李令月当作玩具给抠下来了……

抠、下、来、了……

因为溺爱自家宝贝女儿，所以宝石牺牲出去就牺牲出去吧。谁知那金丝蚕布宝石的缺口处宫里没有一块宝石是合适的，于是就喊来尚服局的掌司问罪，那掌司痛哭流涕，连连磕头直道“奴婢罪该万死”之类的话，但是又有何用？之后听上官婉儿说朱雀大街西市说不定有适合的珠宝，于是乎，为了不让自己老婆继续为这等琐事烦心下去，李治就便装出行，带了两个护卫就跑去西市采购珠宝去了，打算回来就继续处理政务。

现在，嫌护卫太多余，自己跑去找珠宝去了。

走进西市，人流攒动，以他小小的个子就可以轻易穿梭于人流之间，双眼不断地扫视两边的店铺，各种奇装异服的商人与顾客之间免不了说笑声，在这太平盛世中显得是那般祥和安宁。

一旁有几个孩子笑着跑过他的身边，手中的风车吱悠悠的转，在这祥和安宁中增添了几分欢乐。

说起来，自己变成了孩童模样，那还少不了血魔一族的功劳。

想到这里，李治苦笑，继续穿过人流，一家家地仔细察看是否有适合的珠宝可以搭配得上金丝蚕布。走到第六家，他才停下脚步来。

这家的桃红色碧玺看起来不错，外层有一圈碧绿色包裹着，像极了西瓜，还挺适合做金丝蚕布上的珠宝的，而且颜色也与金丝蚕布上原本的珠宝颜色一模一样，甚是合适。

这样想着，他凑近去察看。下一秒，头裹巾布的商人坐在老爷椅上对着他笑道：“公子可是看上这西瓜碧玺？这可是刚进货不久的。”

“西瓜碧玺？”

“不错。这是小店的招牌货。”

仔细看这西瓜碧玺，成色看起来不错，远处看可见闪烁着宝光，而且可以看见双层影，它的横断面也是呈弧形的三角形，内部也可见絮状的包裹物，根据他出门前看的那本《珠宝鉴定手册》，应该是真品无误了，赝品是不可能会这样的。

“多少钱？我要了。”

“公子可是想好了？一共45000……”

商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见不远处一声惨叫：

“杀人啦！”

李治一怔，直接把手中的钱袋子丢给商人，手里拿过西瓜碧玺，回头道：“店家，这点银子不用找了，够你花十年了，多谢！”然后带着西瓜碧玺直接跑向声音的源头去，只留下商人一人，握着满满的钱袋子，细细地数着里边的银子。

在跑向那处的时候李治不免思索，明明这西市安管还算着不错的，怎么今日就出来了这点事？刚才那声惨叫还真的快破天了，听那声音，应该是个女子……

刚到那里，只见一大群人正聚集在那里围观，议论声不断从中传出，李治蹲下身，将刚买到的西瓜碧玺抱紧在胸口前，顺着间隙钻过去，可是刚看到地上躺着的东西……这让他突然想要后悔这个决定了……

那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看这衣着饰物，应该是个女性，其被开膛破肚，肠子被拖了出来，面部是几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已经将她原本的样子覆盖住辨识不出来……却不知为何还有种淡雅的花香。看到这里，李治退后几步，捂住嘴像是要呕吐出来……他自小身体就不怎么好，今日见到这番景象自然少不了不适，而且还是严重的不适。

他从未想到过，普天之下，竟然有人如此藐视王法！

两个侍卫也在围观的人群中，正好看到了他便上前立马扶住，“公子没事吧？”

李治摇了摇头，忍住不适：“无事。”

“只是……看到这天下，竟有人如此藐视王法……”

他跌几步上前，不料却踩到了什么滑溜溜的东西。

那是被拖出来的肠子……

顿时胃里翻江倒海，他终于忍不住冲出人群去，将手里的西瓜碧玺丢给另一个侍卫，拿着丝帕就在一旁的垃圾桶吐了出来。

这是什么人间恶事。

“公子……接下来怎么办？”两个侍卫拍拍他的背部，让他缓和了些，随后搀扶起他，他的面色微微苍白，心情很是复杂，已是无法用言语形容，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冷如霜：

“去，叫狄仁杰过来，这件事……实在是太可怕了……真凶一天不拿下，朕就算颁布一百个《唐律疏议》也没有用……”

“是。”

回到大明宫后，他一头栽在自己的床铺里，炉子里还有未烧完的安神香，看他脸色不好，武曌又让侍女添上了一点香料。

“发生了什么吗？雉奴？”她关切的话语，令李治安心下来不少，对他来说这比安神香的功效还要好上上万倍。

“你知道吗……武姐姐，藐视王法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他的声调低弱，接过武曌让侍女端过来的桂花羹，忽然间不自觉地手一颤。

桂花羹不小心撒了一地。

看起来……长安城又要不太平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