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也不知过了多久,徐贤的哀哭终于慢慢变成了抽噎。朴灿烈感受到胸口绵软的推拒,他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轻轻放手,她顺势退出他的怀抱,坐直身子看了看四周,忽然动手去解安全带,幸好朴灿烈眼疾手快,迅速扣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徐贤拼命挣扎,“你放开我,让我下车!”
“不行!”他不能放,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假使让她在这里下车,他一辈子都会失去她了,他有这种感觉,所以就算是死,他也不会让她下车的。
他没给徐贤甩开他的机会,男女力量上的悬殊让朴灿烈轻易将她制伏,他甚至坦然迎向徐贤恼怒的目光,却终究还是稍稍放柔了手上箍制她的力道,只怕自己一个没轻重弄痛了她。
徐贤挣脱不了,只能愤恨地瞪着他,“我叫你放手你听见没有!”
“不放。”他难得强势地拒绝:“我不会让你在这里下车的,你身体不舒服,让我送你回家,送到我就走。”
“不要!”
“听话!你在这里下车打算怎么回去?”开什么玩笑,这里肯本不好打车,离地铁站也很远,她难道要走回去吗?
“不用你管!”
正僵持间,驾驶座旁的车窗被人从外面敲了两下,朴灿烈不耐烦地回头,才发现竟是交警,正俯身冲他比着手势。朴灿烈无奈降下车窗,另一只手仍旧死死攥着徐贤不松开。
“你好,这里不能停车。”交警的声音透过降下的车窗飘进来,一双锐利的目光飞速往车里一绕,最后停在了朴灿烈的脸上,语气严厉:“请出示一下驾驶证。”说话间,他动手就要开罚单。
朴灿烈并不争辩,也不求情,只是配合地从驾驶座旁的扶手箱里取出驾驶证,刚要顺着车窗递出去,却被徐贤不动声色地按住了手背。他疑惑地回头,却见徐贤倾出半边身子,冲着车窗外的民警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民警同志。”她说话的声音里还带着虚弱,许是哭得太久了,她的嗓子也有些哑了,“我刚才突然身体不舒服,我先生怕我出什么事,这才慌慌张张停了车,所以没注意到前面的禁停标志。求您帮帮忙,这次就不要开罚单了好吗?我们马上开走。”
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可怜兮兮地望着民警,果然那民警开罚单的手一顿,抬头看了看她,见她当真面色苍白,眼睛也是红红的,便犹豫着问:“身体不舒服?”
“嗯。”徐贤低下头,声音虚弱:“我突然心脏不舒服。”她从包里取出一只药瓶伸手递给民警,苍白的指尖攀住白色的药瓶,仿佛正在消融。“他刚喂我吃了药,才觉得好过一些。对不起民警同志,给您添麻烦了,这次就通融一下好不好?”
她泪眼朦胧的注视,睫毛也是一颤一颤的,民警别开视线,接过药瓶看了一下,很快还给徐贤,目光顺势扫过朴灿烈。朴灿烈见民警似乎略有所动,故意侧身对徐贤说:“算了老婆,是我们违规在先,就不要给民警同志添麻烦,还是扣分吧。”
徐贤听了,再度用泫然欲泣的眼神望向民警,那民警立刻投降,“算了算了,你们赶紧把车开走。幸好这个转角是摄像头的盲点,不然我想帮也帮不了。”民警将驾驶证塞回给朴灿烈,“赶紧走吧,回家好好照顾你太太。”民警冲他挥了挥手,回身跨上自己的摩托车走掉了。
待民警走远,朴灿烈忙转头问:“你在吃药?”
徐贤的脸上早已不见了刚才的柔弱,目光变回了清冷,“不用你管。”
朴灿烈却是恍若未闻:“到底什么药?”说着就要探手去夺,徐贤争不过他,手里的药很快被他抢去。药瓶上的字很小,朴灿烈皱眉眯起眼聚精会神地默念着药品的名称:“劳拉西洋片。”底下是一串复杂的专业术语,他并不能读懂。目光继续往下搜索着药物适应症:“适用于焦虑障碍的治疗或用于缓解焦虑症状及抑郁症相关的焦虑的短期治疗。”
“看完了吗?看完了还我。”徐贤冷冷地道,伸手夺回药瓶,见朴灿烈一时只是呆愣着,她“嗤”地一笑,语气却是冰冷:“怎么?知道我有神经病,害怕了?”
“当然不是!”朴灿烈止不住生气,“你为什么总把我想得那么坏?”他的声音不由低下去,他难道不坏吗?竟然都把她逼到了这份上,要靠药物才能缓解不好的情绪。而他这个一直口口声声说着爱她的人,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心口不明所以的刺痛,原来她一直独自承受着那么大的压力,却什么也不说。
“你放心。”徐贤从他的脸上迅速撇开视线,嘴角浮现一丝苦笑,“我还不至于得病,只是前一向家里有点事,太焦虑了,加上又要忙婚礼的事情,感觉精神压力太大,所以才开了点药缓解一下症状,不是生病在治疗。”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他解释这些,就是跟着本能告诉了他。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腕仍被朴灿烈死死地攥住,她挣了两下,奈何他的手就像铁钳似的根本挣不开。徐贤叹了口气:“你放手。”朴灿烈不为所动,徐贤沉下脸说:“你要想让民警再折回来扣分,那我们就这么耗着。”
朴灿烈也莫名地来了脾气,“随便,他爱扣分就让他扣,最好全扣完了把我驾照也一起收掉!反正我以后下班也不用等着谁,开不开车无所谓!”
“你……”徐贤一时语塞,她瞪着他,看他那副既理直气壮又倔强的样子,忽然,她就狠不下心来了。
他到底要她怎样呢……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徐贤的人就是朴灿烈,他永远都知道用什么办法可以收服她。所以在他面前,她从来没有主动权。徐贤忽然就败下阵来,她叹了口气,“放开我吧,我答应你,不会下车。”
朴灿烈犹豫了几秒钟,试探着放手,果然见她不为所动,也并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双手亦是老老实实地放在膝盖上,他这才稍稍放心,重新启动车子朝着她家的方向开去。
路上他不时悄悄端详徐贤的神色,她过分苍白的脸上无喜亦无悲,可分明刚才她和民警说话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他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你刚刚和交警说我是你先生。”
徐贤冷着脸转向车窗外,“你不要误会了,我只是不想你因为我被扣分,不然我心里会过意不去。”
他知道,他都知道的。可哪怕只是因为这样的理由,他也依旧不可控制的欢喜着,被她称作“先生”的满足感胜过了一切。他执着地贪恋着这一份虚幻,就像一个疯狂收集糖纸的孩子,明明糖果早就吃完了,却固执地不愿将糖纸扔掉,只因残留在糖纸上的甜,是他拥有过的,最美好的曾经。
一旦丢弃,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道路两旁皆是熟悉的街景,连在哪一处的转角种着什么树,他都清清楚楚。曾无数次送徐贤回家,路上他们总是谈笑风生,他喜欢在路况好的时候牵着徐贤的手开车,喜欢在等红灯的时候揽过徐贤让她靠在他肩头,喜欢徐贤总是用倾慕的眼神歪头望住他,在到家前又一副恹恹的神色说着想念的话……
一直以来,不珍惜的人,只有他。
眼底不断冒出阵阵酸涩,如果说,上一次从徐贤口中听到分手的时候还没有太多实感的话,那么这一次,他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离别的恐惧。徐贤,他的徐贤,是真的要离他而去了。
她的未婚夫,叫边伯贤。
边氏集团的边伯贤。
他拿什么去和边伯贤竞争呢?他根本连竞争的资格都没有。
是他不好,都是他的错,是他亲手把徐贤推给了边伯贤。
远远的已经可以望见她家小区,在灯火阑珊的尽头安静矗立。他执意将车子开进小区,径直停在了她家楼下。
车子没有熄火,他说到做到,只送徐贤回家。
徐贤却一时没有下车,只是僵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眼睛怔怔地透过挡风玻璃注视着前方,看两束车灯照亮了花坛,绵延起伏的花,本是鲜红欲滴的杜鹃,却在夜色下呈现出一种近乎墨黑的血色。
原来,红到了极处,便是黑。
余光瞥见朴灿烈抓住方向盘的双手,手背上纵横起伏的青筋与泛白的指骨跃然于目,而他左手无名指上竟还戴着那枚戒指,那是最简单不过的银色指环,她清楚地知道戒指内壁里的刻字,是“P&X”。
同样的款式她也有一枚,内壁用同样的字体,刻着“X&P”。
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拉扯,她却忽然不忍再看,偏过头,她闷闷地说:“朴灿烈,你要好好的。”说完这句话,她再不看他,迅速打开车门冲下车,一路跌跌撞撞走上台阶,手刚要触到开门中控,手臂却被人从后面猛地一扯,她踉跄着向后倒,一串惊呼溢出来,她整个后背已撞进了一具坚实的胸膛里。那样的熟悉,如此宽厚与温暖,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可她却再也没有挣脱的力气,只是闭着眼,任凭他从身后紧紧抱住她。有滚烫的液体落下来,落入了她的颈间,慢慢变得冰凉。
“你这又是何必……”她艰涩地开口,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对不起。”他似乎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我只是……舍不得……我舍不得你……”要他如何能够舍掉她?这么多年,她早已融入了他的骨血深处,她就像长在他身体里的一部分,想要分离,只有硬生生地剜去,连着骨血带着筋,血肉模糊的狼藉过后,徒留一副空洞的躯壳。
有多痛呢?能有多痛,不过是痛不欲生而已。
他到底还是放开了她,垂手立在她身后。她亦没有动弹,却也没回头。朴灿烈忽然觉得庆幸,他现在不能看到她眼睛,不然他怕自己会因此做出什么可怕的举动来。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她起伏的后背落在他的视线里,从衣料里隐约透出她背上蝴蝶骨的轮廓,以往他总爱伸手抚摸,那么漂亮的蝴蝶骨,听说只有天使才能拥有。她就是他的天使,用爱救赎了他,却终究离开了他。
“我一直都在的……”他喃喃自语,她的肩膀开始止不住地颤抖,他的心也跟着抽痛起来,“你别哭啊……”不过才说了这句,徐贤像是再也无法忍受,捂着嘴推开大门冲了进去,“嘭”地一声巨响,大门弹回来迅速阖上,生生将她与他阻隔在了命运的两端。透明的玻璃门里隐约还能看见她的身影,直到她进了电梯,他始终执着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不曾离去。
边伯贤,你可记住了,要娶徐贤可以,你得一辈子好好宠着她。你要敢让她受半点委屈,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我一辈子都会盯着你的,死死地盯着你。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