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部星域的波澜之后，似乎又恢复了某种既定的节奏。光辉流转，云海沉浮，无数天使依旧各司其职。然而，某些细微的变化，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悄然发生。

审判天使的办公室，依旧是整个体系中最繁忙的地方。文件如同雪片般送来，又经由King高效的批阅后分发出去。他坐在办公桌后，身姿挺拔，冰蓝色的眼眸快速扫过一行行汇报、申请、裁决书，指尖微动留下批复。整个过程安静、精确、没有丝毫冗余。

唯一的“杂音”，来自窗边。

派厄斯不知何时养成了习惯。

几乎每天，他都会在窗边出现——有时是蹲在窗框上，有时是懒散地靠坐在窗沿，一条腿曲起，另一条随意地垂落晃荡。赛伯拉斯庞大的身躯则窝在窗外远处的云层里打盹，只露出一小块背脊。

他并不总是说话，只是待在那里。赤红的眼睛时而望着窗外无垠的云海发呆，时而百无聊赖地转动着在他指尖灵活翻飞的派厄斯之矛，更多的时候，是毫不掩饰地、带着某种特殊意味地，盯着正在办公的King。

King对比并未表示异议，也未表示欢迎。他仿佛完全无视了这位不请自来的“观察者”，继续处理着他仿佛永无止境的工作。

只有当派厄斯的存在实在过于“显眼”时——比如，那旋转的长矛不小心带起的元力气流掀飞了几页文件，或者他打哈欠的声音过于夸张——King才会头也不抬地淡淡说一句

King派厄斯，安静点。

而派厄斯的反应通常有两种:要么是嗤笑一声，稍微收敛几分，但依旧不改；要么是故意变本加厉，比如用矛尖轻轻敲击玻璃，发出规律的噪音，直到King抬起那双冰冷的冰蓝色眼眸看向他，他才咧开嘴，露出一个“你能拿我怎样”的挑衅笑容。

但奇怪是，他从未真正越过某条无形的界限。那扇窗，仿佛成了他默认的边界。他没有踏入办公室内部，也没有真的干扰到King的核心工作。这种“克制”，出现在无法无天的派厄斯身上，本身就显得极不寻常。

偶尔，他也会开口，问题通常突兀而刁钻。

King大多数选择无视。若被问得烦了，便会用最简洁、最公事公办的语言回答

派厄斯你整天看这些无聊的东西，不会睡着吗？

King这是我的职责

派厄斯那些天使打架斗殴这种屁事也要你管？

King秩序需要维护

派厄斯创世神那老头儿是不是把你当冤大头了？

King与你无关，派厄斯

这种回答往往会让派厄斯觉得无聊，啧一声，转而继续折腾他的长矛，或者干脆跳下窗台，骑着赛伯拉斯不知跑去哪里撒野，但隔天，他又大概率会再次出现。

这一天，一份来自下界边缘神殿的求援文件被送入办公室。

一伙流窜的深渊魔兽袭击了一支巡逻队，巡逻天使损失惨重，魔兽盘踞在神殿废墟，其散发的深渊气息正在污染当地的地脉。

King浏览完文件，冰蓝色的眼眸微凝。这种等级的魔兽，需要原初天使级别的战力前往处理。他正准备调派距离最近的原初天使……

派厄斯哟，看来有活干了？

窗边，派厄斯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他不知何时凑近了脑袋，正看着King手中的文件，赤红的眼里闪着饶有兴味的光

派厄斯几只小虫子而已，我去活动活动筋骨

King终于抬眸看他

King你的巡视区域不包含那里

派厄斯现在包含了。

派厄斯咧嘴一笑，语气理所当然

派厄斯怎么？

派厄斯要给我下命令吗？

King沉默地看了他两秒。派厄斯主动请缨执行这种“清理”任务，效率无疑是最高的，但后续的破坏程度……需要打个问号。

King可以。

King最终开口，将文件副本用元力托到了他面前

King目标:清除所有深渊魔兽，净化地脉污染，尽量减少对神殿遗迹的二次破坏。

派厄斯随手接住文件副本，扫了一眼坐标，听到最后一句时，脸上露出明显的不耐烦

派厄斯麻烦……知道了知道了，尽量‘减少’，对吧？

他刻意模仿着King那平淡的语调，扛起长矛就要走。

King等等。

King叫住他。

派厄斯不耐烦地回头。

King指尖光芒一闪，一枚小巧的、凝聚着自己元力的凝晶缓缓飞向派厄斯。

King带上这个。净化地脉时使用，可以更高效，并减少能量逸散造成的结构损伤。

派厄斯盯着那枚悬浮在自己面前的元力凝晶，表情古怪

派厄斯……你让我用这玩意？

他的元力属性与King的元力属性可以说是截然相反，甚至有些互相排斥。

King这是最优化方案。

King平静地陈述

King或者，你更希望事后提交一份关于破坏程度的详细报告？

派厄斯的脸瞬间黑了下来。让他写报告比跟上位恶魔打架还难受。他极其不情愿地一把抓过那枚凝晶，看也不看就塞进口袋，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派厄斯啰嗦

话音未落，他已化作红光冲出窗外，伴随着赛伯拉斯兴奋的龙吟，瞬间消失在天际。

King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沉默片刻，重新低下头，继续处理下一份文件。仿佛刚才只是安排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外勤任务。

……

大约半天后。

窗外红光一闪，派厄斯去而复返。他依旧是那副懒散的样子跳进窗内，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深渊气息，但神情颇为愉悦，显然活动筋骨活动得很舒畅。

King解决了？

派厄斯打了个响指，一副“我出马还有搞不定的事”的得意表情

派厄斯几只大点的虫子，赛伯拉斯都没吃饱。地脉也搞定了。

他顿了顿，像是才想起来，极其随意地补充了一句

派厄斯哦，你给的那个小玩意，用了。遗迹嘛……没塌多少。

这大概就是派厄斯能做到的、关于“尽量减少破坏”的最大程度的保证了。

King批阅文件的笔尖并未停顿，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King嗯

算是收到了汇报

派厄斯对他的反应似乎有些不满意。他走到办公桌前，故意用手敲了敲桌面

派厄斯一句‘嗯’就完了？

King终于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平静无波

King任务完成是你的分内之事。还需要什么？

派厄斯被他这话一噎，顿时有些气闷。他瞪着King，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赤红的眼底闪过一丝恶劣的光。他猛地俯身，双手撑在King的办公室两侧，将对方困在他的阴影之下，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挑衅和戏谑的笑容。

派厄斯奖励啊，小King。

他拖长了语调

派厄斯比如……下次打碎窗户，你别记账？

King……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派厄斯，对方身上那股混合着战斗后淡淡血腥气和原本的、充满侵略性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他冰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并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靠近扰乱节奏。

King可以。

King平静地答应，就在派厄斯上刚要露出得逞的笑容时，他又不急不缓地补充道

King从你本次的任务积分中抵扣

派厄斯的笑容僵在脸上

派厄斯……积分？什么积分？

King原初天使出外勤任务，回来有净化份额，以及遗迹修复积分点。

King用一种公事公办的、毫无起伏的语调列出项目

King根据你的任务完成报告——虽然你尚未提交，但根据反馈，遗迹‘没塌多少’，意味着仍需修复，积分预计为负。抵扣后，你本次任务的净收益为零。

派厄斯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气得差点跳起来

派厄斯我去，小King！你算记我？！

King这是规矩。

King淡淡地看着他，嘴角似乎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觉

King或者，你现在可以去把报告写完，详细阐述任务过程及遗迹最终状态，或许能争取到正收益。

派厄斯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写报告简直是要了他的命。他不爽地看着King，后者已经重新低下头，拿起了一份新的文件，仿佛刚才那段对话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派厄斯……算你狠。

派厄斯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猛地直起身，气得扭头就走。这次他没走窗，而是砰的一声摔门而出，巨大的声响震得墙壁似乎都抖了抖。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King沉默地坐在那里，继续批阅着文件。只是过了一会儿，他抬手，轻轻拂过刚才被派厄斯敲击过的桌面位置。

那里，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派厄斯的暴戾能量，如同燃烧的余烬，很快就在King的元力气息下消散无踪。

突然King手腕上的终端闪了闪，King抬腕终端全息投出，最新的信息是一个视频原件，下面附了一句话:派厄斯的任务视频。

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微光，若无其事地关闭了终端。他继续工作，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窗外遥远的云层中，传来派厄斯暴躁的呵斥和赛伯拉斯委屈的咕噜声，渐渐远去。

三天后，一份凌乱得根本无法提交的报告被随意丢在了King的办公桌上。King神色淡然，似乎早已预料到一般，只是漫不经心地翻开扫了几眼，便将其搁置一旁。他转而从桌边的抽屉中取出另一份任务报告——那是一份堪称完美的文件，逻辑缜密，措辞规范，几乎挑不出任何瑕疵。然而，就在他准备将派厄斯那份“不堪入目”的报告丢进垃圾桶时，动作却微微一顿。他的手悬在半空，目光若有所思地停驻片刻，最终收回了动作，将那份原本打算弃置的报告轻轻放入了抽屉深处。

派厄斯主动请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