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岐大营的烛火晃着暖光，邓婵玉指尖划过案上的麦饼，忽然低低叹了口气。这口气里裹着的，是连她自己都理不清的酸和涩。
“闻太师是我义父。”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吹走，“我爹邓九公早逝，是他把我养大，教我骑马射箭，甚至偷偷给我请师父学武艺。”
姬发停下手里的动作，没说话。
他早觉得邓婵玉对商营的态度不对，既不像降将那样决绝，也不像俘囚那样怨毒，原来藏着这么一层渊源。
寸心刚用龙气烘干了鲛纱，闻言挑了挑眉：“那你咋替他出征？我听杨戬说，闻仲一开始压根不想来。”
“纣王恨他。”邓婵玉攥紧了拳，指节泛白，“闻太师老劝纣王别造鹿台，别杀忠臣，纣王早想除了他。
前阵子朝堂上，费仲那奸臣说闻太师通西岐，纣王当即就要下狱。是我跪着求了三天，说愿意替他出征，把西岐的‘反贼’拿回来给纣王谢罪，他才暂时饶了义父。”
她抬眼看向帐外，月光正落在远处的军帐顶上，像极了当年闻仲教她射箭时，把她护在身后挡箭雨的模样：“我原想，打赢了，能保义父一命；打输了，大不了我死，总能让他撇清关系。哪成想……”
话说到这儿卡住了。
她被擒那天，看着魔礼青的尸体掉进黄河，心里就咯噔一下——魔家四将是闻仲的心腹。
帐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杨戬掀帘进来，手里捏着块从商营探子那截获的布条，上面是潦草的字迹：“闻仲已过黄河，带十天君与十绝阵，声言为魔礼青报仇。”
“报仇是假，救我是真。”邓婵玉扫了眼布条，忽然笑了，眼里却有泪，“义父最疼我，魔礼青死了他或许会怒，但绝不会这么急吼吼地带着十绝阵来——
那阵是通天教主亲传的杀招，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用。他这是怕纣王趁机杀我，想用大军压境，逼着你们不敢伤我。”
姬发忽然站起身：“那我们就给他个台阶。”
“你想放我回去？”邓婵玉愣了。
“放你回去，他未必信。”寸心接话，指尖转着剑柄，“但咱们可以让他知道，你在西岐好好的，没缺胳膊没少腿，更没叛。”
杨戬点头附和：“而且十绝阵厉害，咱们得知道底细。你既认得十天君，肯定清楚他们的阵法弱点。”
邓婵玉看着眼前这几人，忽然觉得鼻子发酸。
她原以为西岐和纣王说的一样，都是些草莽反贼，可现在看来，他们比朝堂上那些道貌岸然的大人，懂的情义要多得多。
她重新铺开地图，指尖重重点在“天绝阵”的位置：“这阵是秦完布的，最阴毒，能吸人魂魄，但他有个软肋——阵眼的黑幡是用他亲弟弟的骨头做的，他自己都不敢碰，怕沾晦气。”
又指向“寒冰阵”：“袁角的阵靠冰眼驱动，那冰眼是他从极北之地挖来的万年玄冰，最怕烈火，尤其是……”她看向哪吒，“带仙力的火。”
这边帐里说得热络，孟津南岸的商营里，闻仲正对着一盏孤灯发呆。
他银盔放在案上，露出满头白发，颔下的白须垂着，哪还有半分“殷商柱石”的威严？只有满眼的疲惫。
“太师，魔家二位将军求见。”亲兵在外禀报。
闻仲揉了揉眉心：“让他们进来。”
魔礼红和魔礼海进来就跪了，哭丧着脸：“太师，那邓婵玉定是降了！属下亲眼见她跟姬发在帐里吃饭，有说有笑的！”
“放屁！”闻仲猛地拍案，案几上的茶杯震得跳起来，“婵玉是什么性子，我比你们清楚！她若真降了，早提着姬发的头来见我了！”
魔礼红被骂得缩了缩脖子，嘟囔道：“可她毕竟在西岐营里……再说，三弟的仇……”
“老三的仇我记着！”闻仲闭了闭眼，声音沉得像灌了铅，“但婵玉不能有事。你们去告诉十天君，破阵可以，不许伤她一根头发，否则我饶不了他们！”
魔礼海还想说什么，被魔礼红拽了一把，两人喏喏地退了。
帐里又剩闻仲一人，他拿起案上的一块玉佩——那是当年邓婵玉十岁生辰，他亲手雕的，上面刻着个小小的“仲”字，是他允许这孩子私下里这么叫他的。
他何尝不知道纣王想借西岐的手除了他？何尝不知道婵玉替他出征是想护他？
可他是殷商的太师，食君之禄，总不能真的看着纣王把天下败光。
“罢了，罢了。”他把玉佩揣回怀里，对着帐外喊，“传我令，明日辰时，摆十绝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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