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成年

八

曹老师有办公室，在教师宿舍也有自己的专用床，但是他不去。

过去不用午睡的时候，他吃完午饭就过来跟同学们抢玩象棋，臭的连方志龙都下不过，更别说王珏玉，还自称自己经常打谱，一熬半夜。有一次特别奇怪，王珏玉跟李琦下，李琦输了，气的把棋子都扔了出去。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拣去。曹老师跳起来说，你们摆下盘，我去。李琦不好意思，面红耳赤连连说对不起。

曹老师说：没事儿。

但是，这次却有事了。拣回来棋子的曹老师大笑不止，笑的同学们个个懵逼。

别人都不好意思问，毕竟曹老师虎踞那个位置，再平易近人也不是兄弟。唯独赵廓没有这个眼色。

赵廓问曹老师：老师你笑啥呢？

曹老师说：我笑这颗棋子。

同学们都疑惑地看过去，也没啥特殊的，平平常常一只黑炮，圆鼓鼓的。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但是也不确定是不是。

曹老师咳嗽说：我想起了一篇小说的名字。

别的同学没有问，我也没有问，曹老师也没有再解释。放学回家后我问爸，求证一下子。爸说：那篇小说叫黑炮事件，很讽刺，咱家的历届获奖小说集里有，想看自己找去。

我说：小学的时候我就看过，还影影绰绰的。

最近天气渐热，大家都没有玩的心思，午间都想休息。曹老师照例还是来，来了之后就坐在住宿同学留下来的空位置上一样趴着睡觉，很多人撵他也不出去。时间久了，都习以为常了，好像他不来才是怪事。

曹老师有家有老婆有孩子，上边还有几个老人都已经接近古稀之年。他们那代人都是父母的独生子，要负担所有的未来和过去。爸妈常说一句话，家家都有难唱的曲，不管你是啥资历。我有时候表示不然，爸妈就会祭起老生常谈，那部处世名言里的句子：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不养儿不知道父母恩；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等等金石，砸的我五体投地。

这些，我比爸妈背的熟，只是不会灵活运用，当然也会拿来时时提醒自己。

但是，曹老师好像就没有啥难处，偶尔提一句家事都是喜事儿。比如老人生日去吃饭，老婆升职，女儿拿了年级第一。同学们每听一次就替他高兴一次，据说前几期毕业的学长们还给他献过诗。

可惜，曹老师都批指：狗屁！也不知道是收起来了还是都已经付之一炬。

每逢这样的喜事，同学家长们就有的要送礼，曹老师怒了，吼道：谁想这个歪主意都别进我这个班级！

在我看来，曹老师最陶醉的还不是现代小说诗词，而是古文古诗词。他讲师说，讲岳阳楼记，讲秋声赋，讲前后出师表，讲陈情表，讲与妻书，讲的嘴角冒沫子。他讲古诗词讲意讲字讲律，讲炼字和音律韵律，平平仄仄讲了满满两节课，然后自己推翻自己，总结一句，辞不能害意。

他说现代诗五四以后就鲁迅郭小川和贺敬之。

徐志摩戴望舒顾城和舒婷都等而下之。

所以他告诫我们，千万别学这些垃圾。

但是，课本里还是有说不完的这些东西。编教材的老师也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他的对付办法就是，每逢这样的课文就简略分析一下意境，然后让咱们自习。

背不背诵由你。

我看了家里的鲁迅诗集，都是古体诗，很少有现代体。而且鲁迅很少写词。

但曹老师也曾经说过，鲁迅就凭一首自嘲诗就可以列入古今名录，光耀后世。

还有，他对鲁迅的小说也特别有兴趣，推崇备至。

啊？我知道了，他比较喜欢风趣幽默，那篇黑炮事件就是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