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雨丝缠着柳絮飘进骑楼天井时,程野正在石臼旁捣艾草。阿瓷的尾巴卷走几片逃逸的艾叶,在青砖地上拖出断续的春痕。林墨的蓝牙音箱淌着《杏花天影》,她给桐油调色的动作,让满室浮动着琥珀色的光晕。
"青团要裹三缕春风。"周婆婆的翡翠镯子压着糯米粉,"就像补漆要顺着木纹。"程野的虎口突然刺痛——去年今日苏悦嫌弃青团土气时,指甲掐进他掌心的月牙痕正渗出艾草汁。
正午制馅时,程野在红豆沙里发现枚银纽扣。紫外线灯下显出来自南洋的船运编号,扣眼缠着根褪色的蓝棉线。林墨的竹筛突然移位,筛出的艾草粉在桌面拼出父亲工装裤的补丁形状。
"听,雨在教青团呼吸。"林墨将耳朵贴上蒸笼。程野俯身时,惊觉笼屉缝隙溢出的白雾里,混着母亲哼过的摇篮曲调。阿瓷跃上灶台,爪印在糯米粉堆里踏出七个时空的炊烟轨迹。
暴雨突至,程野用蓑衣护住晾晒的清明果。林墨的桐油伞笼罩过来,伞骨阴影正好遮住果皮上的裂痕。他在这方寸温暖里看清叶脉——父亲采艾草时被荆棘划破的血珠,正与自己指腹的纹路重叠。
深夜守灶时,程野在灶膛发现个锡盒。1953年的家书泛着樟脑香:"给未出世的孩儿埋坛艾酒"。当他用火钳取出酒坛时,周婆婆的药杵声突然变奏,八哥在笼中学着婴儿呓语:"爹...回..."
次晨扫墓,陈伯扛着新扎的柳枝扫帚候在巷口:"后生仔,山道滑要当心。"老人布满裂口的手掌摊开,掌心躺着颗生锈的工字扣——正是程野父亲安全帽上的遗物。阿香婆递来竹篮,艾草青团还裹着晨露的凉意。
山道的杜鹃泣血般红着,程野在父亲碑前发现簇新萌的蓝花楹。林墨用鲁班尺丈量树距,尺身冰裂纹突然渗出靛蓝汁液:"这树不该长在岭南。"姜雨棠的蓝牙音箱切到《招魂》,她忽然指向树根——半截翡翠长命锁正缠着父亲的工牌。
暴雨中的祭品摆放成了难题。程野用蕉叶垫住食盒时,触到碑座缝隙里的油纸包。1932年的营造图在雨中显形,祖父的签名旁画着个怀抱婴儿的匠人。林墨的修复刀突然颤抖,在雨幕中刻出自己童年涂鸦的轮廓。
"你们快看!"阿瓷炸毛跃上老松,金瞳照亮树洞里的铁盒。程野摸出泛黄的《育儿手札》,扉页夹着张泛蓝的底片——年轻的周婆婆正教明华打银锁,摇篮里躺着个眉眼肖似林墨的婴孩。
归途的雨帘中,陈伯突然哼起疍家夯歌。老人佝偻的背影像张拉满的弓,将百年骑楼的倒影射进暮色。阿香婆往程野兜里塞了把炒青豆:"你爹最爱偷抓这个下酒。"
子夜焚帛时,程野在纸灰里发现枚顶针。放大镜下显出一行微雕:"给秀珍补春衫"。林墨突然落泪,蓝牙音箱的《阳关三叠》里混进银锁的叮当。八哥在笼中扑棱:"回家...回家..."
清明黎明,程野将艾酒洒向骑楼墙基。晨光穿透雨帘时,所有裂缝处钻出嫩紫的蓝花楹。姜雨棠的蓝牙音箱淌着《杏花天》,她忽然指向西厢——阿瓷正用爪印在青苔上勾画家谱图,每个名字都缀着露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