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的初雪覆在酒瓮上时，程野正在地窖翻动糯米糟。阿瓷的尾巴缠着红曲米袋，在青砖地上拖出断续的朱砂痕。林墨的蓝牙音箱淌着《白雪歌》，她调试酒曲的动作像母亲当年腌制鱼露，指缝漏下的蓝花楹粉在雪光里泛紫。
"下曲要等雪压檐。"周婆婆的翡翠镯子映着陶瓮的冰裂纹，"这时候的糯米记得住月光。"程野的指尖触到温热的酒糟时，突然想起父亲工装口袋里的小酒囊，麸皮缝线正与此刻瓮口的稻绳同纹。
正午拌曲时，程野在酒缸底发现枚银酒匙。紫外线灯下显出来自南洋的船号，匙柄缠着褪色的五色线。姜雨棠的柏木酒提突然移位，舀起的酒液在雪地勾出个怀抱酒坛的剪影，与1932年"永昌号"货单的印章重合。
"听，瓮在哼咸水谣。"林墨将耳朵贴上陶瓮。程野俯身时，惊觉发酵的气泡里浮沉着祖父的船歌——1923年首航时的浪涛正在酒液里翻涌。阿瓷跃上酒架，爪尖勾出的酒花在空中拼出七个时空的星图。
暴雪突至，程野用蓑衣裹住露天酒瓮。林墨的油毡伞笼罩过来，伞骨阴影正好遮住"程明华"的封坛记号。他在这方寸温暖里尝到咸涩——父亲工装内袋的航海日志残页，正从瓮口裂缝渗出盐霜。
深夜测温时，程野在酒糟里发现半片龟甲。1953年的《酿酒笔记》突然翻页："阿墨的泪能点酒魂"。当他用银刀挑开酒衣时，周婆婆的药杵声突然变奏，八哥在笼中学着婴孩呓语："沉缸...沉缸..."
次晨祭酒，陈伯捧着新采的腊梅挤进地窖："后生仔，三牲要朝北斗。"老人龟裂的掌心托着程家祖传的青铜酒勺——云雷纹正指向瓮底的沉淀物。阿香婆突然递来姜糖："你爹从前总说辣能醒宿醉。"
正午的雪光钉住酒影，程野在陶瓮夹层发现油纸包。林墨的鲁班尺撬开泥封时，尺身冰裂纹渗出靛蓝汁液，在雪地汇成祖父的航海日记。泛潮的字迹里浮出张泛蓝的底片——年轻的周婆婆跪在酒缸前，襁褓中的婴孩正舔舐沾酒的指尖。
"你们快看！"阿瓷炸毛跃上酒架顶层，金瞳照亮暗格里的锡壶。程野摸出本《永昌雪醅方》，书页间夹着缕银白发丝——正是林墨修补古籍时掉落的那缕。周婆婆的翡翠镯突然沁出酒香，八哥扑棱着翅膀："压糟...压糟..."
暴雪中的祭典移进骑楼地窖。穿香云纱的阿婆们传着桂花酿，每个杯底都沉着不同年份的雪水。程野饮尽阿香婆的松子酒时，突然尝到明华叔的薄荷蜜——那夜父亲醉醺醺哼着船歌，把酒勺刻成了他的抓周礼。
子夜封坛时，程野在酒糟里发现枚顶针。放大镜下显出一行微雕："给秀珍补滤纱"。林墨突然哼起异国民谣，蓝牙音箱的《采菱曲》里混进织机声。八哥在笼中呢喃："陈酿...陈酿..."
大雪黎明，程野将新酒埋入蓝花楹树下。晨光穿透雪幕时，所有酒瓮都结着翡翠色的冰凌。姜雨棠的蓝牙音箱淌着《玉树后庭花》，她忽然指向西厢——阿瓷正用尾巴在雪地上勾画酒谱，每个音符都缀着月光色的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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