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妃出去之后便再没进去过。他坐在栏杆上,坐在一处,望着夕阳变成月亮,她觉得一生真的漫长,经历各种风雨,以旧故人重逢。
难过伤心,根本来不及。爱慕?年少初动,见过皎皎月亮,便足以惊艳了一生吧
记得第一次初见,下着大雨,养她长大的老头被人打死在门前,那她第一次接触死亡,第一次感到离别,她哭的喘不过气来。街上人来人往,不过是过客。唯有他停下步途,撑着一把伞。蹲了下来,替老头把着脉。
她停住眼泪,望着这个与她素不相干的陌生人,她很害怕。
可他只是摇着头,从他宽大的衣袖,拿出一袋银两,递了过来
“他己死了,这些钱足够够你谋个好生活”
她谨慎的从他手里一把拿过钱袋,直到手里到手,才发觉是真的,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心中触动。哪怕在没认识他之前,她知道,老头只不过是想靠着她挣钱,教她坑蒙拐骗之事,对她数不尽的打骂。
那时她知道这个眼前的人穿衣华贵,跟着他,求他收留,必能安稳度日,她赌一把人心。
他望着这个紧跟他到家门口的女娃,上前问了句
“你要跟着我?”
她小心翼翼地乖巧地点着头
他的嘴角轻轻扬起,那笑容如此柔和温暖,让人安心。
不知她在这里坐着想了多久,只听到了后面有来人的脚步声,起身回头看去,就见到了梁大人的侄女,他的夫人,一身素衣,扎着简单的发髻,插着一支蓝色通草的步摇,她眼眸垂下,不敢直视,却神色依然柔和。
“巡抚夫人,可是姓江”
良妃(恕绵)犹豫了一会儿,怕被认出来。可一个姓的人多的是,也不见得足以为奇。还是点了点头,看她是何用意
“是,不知有何事”
“果然是你”
她久久的望着良妃,眼里充满了愧疚。只见她径直的跪了下来,低着头,千言万语只撑出一句话来
“挽财姑娘,对不住,对不住”
“叶夫人这是干什么嘛?”
她接下来要说的,莫不是,二人都心知肚明,代替入宫为宫女之事?
良妃原名挽财,她被收留在存心堂,而存心堂是叶家收留孤儿之所。又在15岁那年,去了江家做工。
可是五年前各地要选宫女入宫,轮到江家,可江家老太极其疼爱这个独女,而叶家经几代才出了天资聪颖的独子,早已私下指腹为婚。
因此想着替代,挽财是江小姐的院里的侍女,又七八分像她,而且年纪又相仿。他们让她替江小姐去。
可挽财深知这样,是欺瞒圣上的大罪,若被发现,连着整个仁心堂,都会牵都。她拒绝了提仪。谁知?他们,冤枉她偷窃,将她送进了官府,又将证据销毁,而叶公子得知,却深夜前来救她,让她离开这里。可是谁知道叶公子也被抓了,为了报起恩情,她答应了入宫为婢
“叶夫人,请起来说,免得让人看到有所误会”
良妃撇眼看向她,二人相互对坐。叶夫人望着远处的大门,他夫君在里面,出了神
“我自小爱慕将离,非君不嫁。当年,代替入宫之事,虽有长辈们推波助澜,我无法插手,但也是心中认可。将离劫狱罪如同谋逆,夫人你为了保他,甘愿入宫。可江叶两家不会让其死的,不过是逼你就范。而将离,他们与他说,盗窃按律滚钉刑,杖责三十,不死也废了,要恕其罪,必须娶我,我们心知肚明,夫人的去处,可他当年以为夫人失踪不见”
原来两家想拿她们顾虑之事,互相要挟。她知道叶公子,只是可怜她,对她好罢了。那怕哪怕救她,也是他天性仁慈,而自己进宫对他来说没什么好留恋,像江家小姐那般的人,才能与之相配,才能与他共白首。她自己不过是个一厢情愿的人。
就犹如当年一样
她目光经常随着他而去。听闻公孑喜爱芍药花,便从江家做工来的银子买了一盘含苞待放的芍药花,况且她也有点小含义在。君抛将离草,我拾结情花。她捧着一盘,含羞带怯的在心爱的人面前说道:说起芍药,我想起了。等闲过了一年春,雨后风光夏景新。试把樱桃荐杯酒,欲将芍药赠何人。”
可她不知道他听懂没?只见她有一刹那的惊喜,可沉默片刻,就立刻收回道
““芍药绝代芳华,不入凡尘 -,可这里环境不好不适合养着”
她知道他听懂了,他的眼神里,变得低沉起来。她千难万险都不会放弃与她一起,只怕他心里没有他,她仿佛又再次抱着希望,怕公子不相信,格外认真的道
“不会的,我愿帮公子照看,只愿赠公子看着欢喜”
“不用了,费时费力不好”
她见他失意地垂着头,转过身。她明白了,他就如这芍药一般,明媚动人,而她,什么也不是。这分明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没什么好怨,因为公子值得更好的人。如今,说出心意,她也无憾了。只愿君,安好便可。
她转过身捧着那芍药,失意的不知该往何处。自此之后,她过好自己的日子,渐渐的,这份爱意埋藏在心底,尽力的去掩饰着。
可如今为什么他又为什么啊。泪水从她的脸颊滑落,她感觉到了,赶忙捂她。顾及到一旁的人,缓过神道
“这些话你本可以埋藏在心里,没人会去追究原委,如今又为什么说出来?”
“对不住,江家叶家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利欲熏心,贪婪不知,受一切惩罚,我自愿领受,乃至用命相赔,也愿。只求不要涉及冮叶两家”
“叶夫人是觉得,我今日身为巡抚夫人,会报复你们?”
叶夫人没有回答,默认的从袖子里面拿出一把的匕首,“噗嗤~"一声匕首被打开,她拉起良妃手,将匕首递了过去,又闭上了双眼。良妃看着,先是一愣,蹲下来,将刀柄捡起又合拢,又将刀柄还了回去
“我与夫人虽不是甚交,可也知道夫人和善,识大体,所有贤良的美称都可赞美你。而在我入宫之时,我便与江家是一条船上的人,代替之事,若败露,于我,于两家皆是杀头祸”
叶夫人握着那手里的手柄,心中的触动泛起了涟漪,含着感激的泪水
“我日后必定劝告好自己的族人,不该说的话,烂在心里。不成为你的阻碍,只会成为你的臂膀”
良妃听了这些话,释怀般缓缓一笑,以示安抚。无论是有顾及,还是不足以撕破脸时,或为此番目的到此。
等到叶夫人走后,良妃又落寞取下被领口遮挡的平安锁,拿在手上抚摸着的纹路,上面有很明显的两个小字“萦怀”。这个是在当年仁心堂时,他送给众人的春节礼,每人一个。她拿出一方手帕,将它包裹收进了袖子里
小芸从远处快速的跑过来道
“夫人,梁大人已备好晚菜,去用膳吧”
……
一桌菜三素一荤一汤,还算吃的过去。梁大人的夫人与下人一块将菜布置好。有因者有客在,便惠心一笑的,与叶氏夫妇站在一旁,皇上注意到了
“辛苦梁夫人了,还有两位,都坐下来一起吃”
主位的梁大人见巡抚如此客气,便展露笑意点头,看向自家夫人。又看向他们二人
“巡抚海涵,这比不上都京繁华,只得炒上一些家常菜款待”
“理解,这一桌子菜比得上酒楼的菜,相必拿出了最好的菜来相待”
“那请动筷尝尝”
他们相视一笑,皇上又看向了一旁的良妃,注意到了,她眼眸垂下,格外平静的咀嚼着食物,沉静的 仿佛充满心事。
一块肉夹到良妃碗里,她愣住了,抬头瞅了一眼皇上,才回过神,勉强冲着他挤出一个笑,就低头继续吃饭。这一幕被对坐的 尽收眼底,各有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