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碟见底，餐桌上一片狼藉。浓郁的牛肉香气还未完全散去，混合着米饭和炒时蔬的余味，弥漫在温暖的客厅里。
熙蒙几乎是立刻就放下了筷子，动作快得甚至带点迫不及待。这顿饭吃得他如坐针毡，胃里填满了食物，心里却塞满了各种难以消化的情绪。他几次想开口说“我先走了”，话到嘴边，却总在对上熙旺那双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看透他所有心思的眼睛时，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熙旺什么都没说，甚至没多看他一眼，但那无形的威压就像一张网，把他牢牢按在了座位上。
然后，他就看见许宁站起身，开始自然地收拾碗筷。熙旺几乎同时起身，默契地接过她手里的盘子，端向厨房。
熙蒙愣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熙蒙，”许宁的声音传来，带着笑意，听起来无比自然，“能帮忙擦一下桌子吗？抹布在厨房水池边。”
这不是询问，而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指派，仿佛他本就是这饭局的一员，理应分担后续工作。
熙蒙张了张嘴，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最后却变成了僵硬的：“……哦。”
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进厨房。熙旺正挽起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站在水池前开始冲洗碗碟，侧脸冷硬，动作却异常熟练。许宁则在一旁整理台面，顺手将抹布递给了僵立在门口的熙蒙。
“给，麻烦啦。”
熙蒙低头看着手里这块柔软却陌生的棉布，再抬眼看看哥哥沾着泡沫的手，和许宁自然无比的姿态，一种极度荒谬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ShadowPuppet，能在虚拟世界来去自如、令无数防火墙形同虚设的黑客高手，此刻正握着一块抹布，被要求擦桌子？
但他还是拿着抹布回到了客厅。常年敲击键盘、操控代码的修长手指，此刻有些笨拙地握着那块湿布，在木质桌面上来回擦拭。残留的油渍和水迹被抹开，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他不是不愿意干活，他们兄弟自幼被傅隆生严格训练，什么苦没吃过？打扫清理本就是日常。
但此刻的感觉完全不同。
他一边机械地擦着桌子，一边忍不住抬眼看向沙发区。
许宁已经沏好了一壶新茶，是两个白瓷杯。她舒适地窝在沙发里，抱着一个软垫，正低头吹着杯中氤氲的热气。而他那应该和他一样沾满血腥和黑暗的哥哥熙旺，在快速高效地洗完碗后，也擦干了手，极其自然地走过去，坐在了许宁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许宁甚至没抬头，就很自然地将其中一杯茶推到了他面前。
熙旺端起茶杯，吹了吹，喝了一口。他身体放松地靠在沙发背垫上，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种周身萦绕的紧绷感和冷意，却奇迹般地消散了大半。那是一种熙蒙极少在哥身上看到的、近乎“居家”的状态。
再看看自己，手里拿着油腻的抹布，对着满桌狼藉，像个……像个被使唤的小工！
一种强烈的“输了”的感觉，毫无预兆地击中熙蒙。
不是输在技术，不是输在武力，而是输在这种他完全陌生、无法理解、更无法融入的……日常氛围里。哥似乎在这里找到了某种他无法触及的东西，而那个叫许宁的女人，就是这一切的核心。
她甚至不需要说什么做什么，只是存在着，就轻而易举地在他和哥之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鸿沟。
熙蒙用力地擦着桌子，几乎要把桌面擦掉一层皮。他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一个多余的、格格不入的闯入者。
终于擦完最后一点油渍，他几乎是泄愤般地把抹布扔回厨房的水池边，生硬地开口：“我走了。”
许宁从茶杯上抬起头，笑容温和：“谢谢帮忙。下次再来吃饭啊。”
熙蒙没应声，只是飞快地瞥了熙旺一眼。
熙旺也正看着他，目光深沉，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得到这个默许，熙蒙像是得到了特赦令，立刻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地快步走向门口，拉开门闪了出去。
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屋内温暖的灯光和茶香。
熙蒙站在清冷的楼道里，长长吐出一口气，心里却更加烦躁混乱了。
而门内，许宁听着门外迅速远去的脚步声，笑了笑，重新窝回沙发里。
“你弟弟挺有意思的。”她轻声说，像在评论一个闹别扭的孩子。
熙旺沉默片刻，目光落在紧闭的门上，眼底情绪翻涌，最终只化为一声极轻的叹息，融入了茶水的热气里。
他知道，熙蒙这一走，带来的麻烦，恐怕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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