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夜色如同泼墨,将澳城错综复杂的后巷吞噬。这里没有霓虹,只有惨淡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垃圾桶和潮湿墙壁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腐烂刺鼻的气味。
熙旺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砖墙,缓缓滑坐到地上。耳机里,熙蒙那句冰冷决绝的“哥,我们说好了,这是最后一次,我给过你机会了”如同最后的丧钟,在他耳边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试图在弟弟们和养父之间寻求一个不可能的平衡?最后一次试图用温和的方式解决这场注定你死我活的冲突?
失败了。
袭击黄德忠,制造警方混乱,趁机带走傅隆生的计划,彻底失败了。他甚至没能杀死黄德忠,甚至差点不能全身而退,熙蒙的声音里决绝,过往傅隆生给予的温情,纠缠着他
黑暗如同粘稠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挤压着他的胸腔,剥夺着他的呼吸。一边是视他如亲兄、渴望自由、不惜与养父决裂的弟弟们;另一边是将他们从孤儿院带出、给予他们生存技能却也将他们拖入无尽黑暗、如父如枷的傅隆生。
他被夹在中间,撕扯,分裂。每一种选择都意味着背叛,每一种可能都通往绝望。巨大的痛苦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碾碎,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的旧伤里,试图用身体上的疼痛来压制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灵魂煎熬。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就在他被无尽的黑暗和痛苦吞噬,几乎要沉沦下去时,巷口传来了清晰而稳定的高跟鞋声。
“哒…哒…哒…”
声音不疾不徐,从容得与这肮脏绝望的环境格格不入。
熙旺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眼睛里还带着未散去的痛苦和暴戾,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
月光像一层薄纱,洒在巷口。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踩着那片清辉,一步步向他走来。白色的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在黑暗中如同唯一的光源,纯洁得刺眼。
是许宁。
她脸上没有惊讶,没有恐惧,甚至没有过多的询问。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温柔和理解。她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阴影里、像一头受伤困兽般的他。
然后,她缓缓蹲下身,与他平视。
冰冷的、带着昂贵香水气息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紧绷的、沾着污渍和冷汗的脸颊。她的指尖微凉,触碰却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
“很疼吧?”她轻声问,声音像夜晚的风,柔和地拂过他灼痛的神经。问的不是他身上的伤,而是他那颗正在被撕裂的心。
熙旺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想推开她,想让她远离这个肮脏的、充满危险和绝望的地方,远离如此不堪的自己。
但他动不了。
她的目光像温柔的网,将他牢牢缚住。那目光里没有评判,没有指责,只有全然的接纳和一种强大的、想要抚平他所有痛苦的决心。
她微微倾身,额头轻轻抵住他汗湿的额头,鼻尖相触,呼吸交融。
“看着我,熙旺,”她的声音低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魔力,“别陷进去。看着我。”
她捧着他的脸,强迫他涣散痛苦的目光聚焦在自己眼中。她的眼睛在微光下亮得惊人,像蕴藏着能吞噬一切黑暗的星辰大海。
“我在这里。”她一字一顿地说,仿佛要将这句话烙进他的灵魂里,“无论发生什么,我在这里。”
黑暗中,她白色的身影仿佛真的在发光,成为了这片绝望之地唯一的方向和救赎。
熙旺怔怔地看着她,胸腔里那几乎要爆炸的痛苦和挣扎,奇迹般地、一点点地,在她坚定的目光和温柔的触碰下,缓缓平息下来。
他像即将溺毙的人,终于抓住了一块浮木,虽然不知前路如何,但至少……暂时不会沉没了。
他闭上眼睛,将沉重的额头完全抵在她的肩上,发出一声极尽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许宁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环抱住他,手指温柔地插入他汗湿的发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
月光静静地笼罩着相拥的两人,在这肮脏破败的巷弄里,构成一幅诡异却又无比动人的画面。
杀戮、阴谋、背叛……世界的黑暗依旧在蔓延。
但至少此刻,他拥有了片刻的安宁。
许宁仰头望着没有一丝光芒的夜空,别担心,熙旺想要的,都会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