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闸门被那句“熙旺哥哥”和“糖”彻底冲开,汹涌的画面带着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将熙旺拽回了许多年前那个同样弥漫着消毒水和旧衣物味道的破败孤儿院。
那时的小许宁,刚经历了一场可怕的绑架,虽然被成功解救,但吸入的过量麻醉和昏睡药物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她暂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她被临时安置在孤儿院里,像一只被惊扰的、羽毛凌乱却依旧难掩矜贵的小天鹅,与周围灰扑扑的环境格格不入。她长得实在太好看,粉雕玉琢,眼睛大而明亮,比孤儿院里所有营养不良、面带怯懦的孩子都要精致可爱得多。
起初,连小熙蒙、小辛、胡枫他们这些半大的小子,都忍不住好奇地想靠近这个漂亮得像洋娃娃一样的妹妹,试图用笨拙的方式逗她开心。
可惜,这时候的小许宁,还是个被家里千娇万宠、从未吃过半点苦头的小公主。骤然降临的恐惧、病痛、以及完全陌生的恶劣环境,将她身上所有的“公主病”都无限放大。
她无法用语言表达,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更直接的哭闹和尖叫。
吃的粗糙寡淡的粥菜不合心意?哭!摔盘子!
穿的捐赠来的旧衣服不够柔软漂亮?哭!撕扯!
睡觉的硬板床和单薄的被子让她不舒服?哭!整夜整夜地闹!
她像是要把所有的恐惧、委屈和不适应,都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发泄出来,尖利的哭声能掀翻孤儿院低矮的屋顶,闹得所有孩子都不得安宁,修女们也束手无策,头疼不已。
最后,这个“烫手山芋”被修女们无奈又期待地、“委以重任”般地交给了当时年纪稍长、性格最为沉稳的小熙旺。
“熙旺啊,你去看看妹妹,哄哄她,让她别哭了……”修女温柔却疲惫地请求。
小熙旺绷着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走到那个哭得撕心裂肺、眼睛红肿的小女孩面前。他看着她身上明显价值不菲、却已经脏兮兮的蕾丝裙子,看着她因为哭闹而涨红的小脸,干巴巴地、按照修女的教导开口:
“不要哭了。”
声音平板,毫无说服力。
果然,小许宁哭得更凶了,甚至抓起枕头扔他。
小熙旺站在原地,抿紧了唇。他不会说好听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哄女孩。他看着眼前这个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的小麻烦精,又想起修女期待的的眼神和弟弟们被吵得无法休息的抱怨……
情急之下,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了一个简单粗暴的举动——
他从自己那个洗得发白的旧口袋里,摸出了一颗用廉价糖纸包裹着、有些快要融化变形的水果糖。这是昨天好心人来看望时发的,他本来想留给总是眼巴巴看着的熙蒙。
他动作有些僵硬地、快速地剥开糖纸,然后趁着小许宁张嘴哭嚎的瞬间,眼疾手快地将那颗黏糊糊的糖,直接塞进了她的嘴里!
“呜……唔?!”
小许宁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呆了。嘴巴被糖果占据,那甜腻的味道瞬间在舌尖蔓延开,暂时压过了哭闹的欲望。她下意识地吮吸了一下,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看起来懵懂又可怜。
世界……终于清静了。
小熙旺看着终于不再发出噪音的她,悄悄松了口气。虽然方法笨拙,但有效。
从那以后,小熙旺仿佛找到了对付这个娇气小公主的唯一法宝。虽然他依旧沉默寡言,脸上也没什么笑容,但他的口袋里,开始时常备着一两颗便宜的水果糖。
而原本独属于弟弟小熙蒙的那份糖果,也开始不可避免地、一颗接一颗地,跑进了那个不能说话、却会用亮晶晶眼睛看着他的小许宁嘴里。
他甚至会在她因为想家而默默流泪时,默不作声地递过去一颗糖;在她因为做噩梦而惊恐地睁大眼睛时,往她手心里塞一颗糖。
那颗廉价水果糖的甜味,成了灰暗孤儿院里,连接着沉默少年和失语少女之间,最初也是最笨拙的温柔。
也是小许宁在那段恐惧和不适应的日子里,为数不多的、能真切感受到的一点点甜。
原来,她真的记了好多好多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