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镜瑶笑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头，眼角还带着笑出来的泪花。她看着纪伯宰那副又是无奈又是纵容的神情，伸出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尖，语气里充满了新鲜的、毫不掩饰的兴趣
“纪伯宰，”她唤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笑后的慵懒和一丝发现宝藏般的兴奋，“你真的……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轻轻叩开了某种坚冰。
夜色深沉，房间里烛火暖昧，被红色丝线束缚着手臂的男人，与在他怀中笑靥如花的红衣公主，构成了一幅旖旎又奇异的画面。
从这一刻起，他于她而言，或许不再仅仅是一个“有意思的玩具”或需要警惕的“新贵”。
某种更加复杂、更加难以切割的牵连，已然在他们之间，悄然生根。
“是是是，能得公主一笑，真是纪伯宰的荣幸。” 纪伯宰几乎是平铺直叙地接话，语气里满是无可奈何的纵容，仿佛已经习惯了她这般任性，“那……公主殿下，现在可否先给您口中这位‘有趣的’纪仙君，松个绑呢？”
“不要。” 沐镜瑶想也不想地拒绝，甚至将额头更紧地抵在他胸口，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依赖，“你被绑着……比较好。”
在她此刻简单又偏执的逻辑里，这么有趣的人，就这样绑回去只给自己一个人“玩”，该多好。一旦松绑，他就要动起来，要去周旋，要去算计，就像言笑，就像沐齐柏……最后都会变成不好玩的、满心权谋的“大人”。她不喜欢。
纪伯宰闻言，半晌没有动静，也没有再出声要求。
沐镜瑶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正正撞入他凝视着她的目光里。
那目光……与她见过的任何眼神都不同。不再是戏谑，不是探究，也非警惕。那里面有一种奇异的温和，一丝浅淡却真实的笑意，一片深沉的平静……以及，一些她看不懂的，更为复杂难言的东西。那像是一种……看着某种极其珍贵、不忍惊扰的美好之物时，才会流露出的眼神。
这目光让沐镜瑶心头莫名一悸。
在与她对视的刹那，纪伯宰像是猛然惊醒，迅速而不自然地撇开了视线，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失神与流露，是他不愿被她察觉的秘密。
沐镜瑶心中一动，反手摸到自己腰后，找到了他被欲缠丝束缚的手。那红色的丝线仿佛能感知主人的心意，在她指尖触碰到的瞬间，便温顺地松开，灵巧地滑落，缠绕回她的腕间。
但她没有立刻退开，而是就着这个姿势，用自己的手，轻轻覆盖在纪伯宰刚刚获得自由的手背上，然后，牵引着他，自己缓缓向后退了一步。
距离拉开，空气似乎重新开始流动，却带着一种刚刚酝酿出的、微醺的温度。
“纪伯宰，”她看着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你知道我为什么敢跟你说这些吗？”
“为什么？”纪伯宰顺着她的话问，目光落在两人将触未触的指尖上。
“有很多理由，”沐镜瑶缓缓道，像在细数，“关于你在极星渊看似孤立实则微妙的人际，关于你和我兄长之间那点心照不宣的明争暗斗……”
她列举着那些理智的、权衡的、属于权谋场上的考量：“这些，让你的话，尤其是跟你看起来毫不相干却与含风君关联更深的我的事，从你嘴里说出来毫无可信度，不过……”
然后，她停了下来，抬起眼，再次看向纪伯宰的眼睛，忽然笑了。那笑容绽放在她脸上，褪去了所有骄纵与阴霾，美得惊心动魄，也纯粹得令人心惊。
“但归根究底，”她的声音清晰而柔软，像是一片羽毛，却重重地落在了纪伯宰的心上，“是因为我相信，你不会出卖我。”
‘相信’
这个词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纪伯宰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一些不甚美好、甚至带着背叛与血腥气的画面瞬间翻涌而上，让他的眸光骤然一沉，嘴角扯出一抹近乎冷峭的弧度
“公主……是哪里来的这般自信？”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不知是针对她，还是针对过往那个也曾轻易相信别人的自己。
沐镜瑶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只是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然后，她看着他，笑意盈盈，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响在纪伯宰的耳畔
“因为——”
“你、喜、欢、我！”
！！！
纪伯宰猛地抬眸看向她，眼中是无法掩饰的、被骤然戳破心事的震惊！那是一种长久隐藏在玩世不恭面具下、连自己都未必敢于直面审视的情感，此刻却被她如此直白、如此笃定地宣之于口！
他几乎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来不及掩饰眸中那瞬间的慌乱与无措——
沐镜瑶却已趁着他这失神的刹那，突然踮起脚尖，凑了上来！
温软、带着她独特冷香的唇，精准地、不容拒绝地，覆上了他的。
这是一个短暂却无比清晰的吻。
如同蝴蝶掠过水面，轻飘飘的，却漾开了无尽的涟漪。
纪伯宰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余下唇上那转瞬即逝的、却烙印般清晰的触感。
沐镜瑶缓缓退离，腰间那根红色的绸带，仿佛有生命般，从他因震惊而虚握的掌心轻轻滑过，带起一阵微凉的痒意。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得意，有狡黠，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悸动。
然后，她转身，红色的身影如同融化的胭脂，悄无声息地投入门外无边的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唯有那根红色的绸带残留的触感，和她唇上那虚幻的温度，证明着方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切，并非一场荒诞的春梦。
纪伯宰独自站在原地，良久，才缓缓抬起手，指腹无意识地擦过自己的下唇。
窗外，夜色正浓。
而某些东西，已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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