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镜瑶蹲在溪边,将手轻轻放入潺潺流动的清澈溪水中,感受着那带着初春寒意的水流如同时间的沙砾,从指缝间无声滑过。
自从认识纪伯宰之后,沐镜瑶的日子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那些曾经觉得漫长而乏味的时光,如今竟变得鲜活而短暂。
琴弦勒出深可见骨伤口的事,记忆犹新,仿佛就在昨日。可此刻摊开掌心,肌肤光洁如玉,连一丝浅淡的疤痕都未曾留下,如同那段充斥着压抑与反抗的过往,也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悄然抚平。
一双宽厚、带着温热体温的手掌,忽然探入溪水中,轻柔却坚定地将她的手捞起。沐镜瑶微微一怔,却没有挣脱。
纪伯宰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他取出素净的手帕,极其耐心地、一点一点将她手上的水珠擦拭干净,动作专注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随后,他将她微凉的手合入自己温热的掌心,紧紧包裹住,仿佛要借此,将自己所有的温度,连同那份日渐清晰、滚烫的心意,一并传递过去。
“这才初春,溪水寒气最是伤身,你要多注意些,保护好自己。” 他低声说着,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沐镜瑶真是个一碰即碎的瓷娃娃。
沐镜瑶任由他捂着自己的手,感受着那份真实的暖意从指尖蔓延至心口。她抬起眼,看向他线条分明的侧脸,问道:“我兄长找你?又是为了我的事训斥你?”
这几乎成了惯例。自从上次沐镜瑶用琴弦教训了那个出言不逊的勋贵之后,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此后但凡参加宴席,她总能寻到由头闹出些动静——或是当众让口无遮拦者难堪,或是毫不留情地戳破虚伪的奉承,每每搅得一场精心准备的宴席不欢而散,人人败兴而归。而沐镜瑶自己,却总是事后潇洒地一转身,拉着纪伯宰便去寻别的乐子了。
沐齐柏为此不知训斥过她多少次,言辞一次比一次严厉。可沐镜瑶却像是换了个人,再也不是那个对他言听计从、努力克制自己的妹妹了。他的话,她左耳进右耳出,有时甚至当面顶撞,眉宇间尽是桀骜不驯。
有时,连沐镜瑶自己都觉得恍惚。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会感到一丝陌生。以前的自己,怎么会那样听话?怎么会那样能忍? 怎么会对那些目光油腻、言语轻浮的男人强颜欢笑,将所有的厌恶与不适都死死压在心底?
那些记忆,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让她不愿深究,却又隐隐觉得,那似乎并不是完整的自己。
纪伯宰感受到她瞬间的低落与游离,包裹着她手掌的力道微微收紧。他没有直接回答关于沐齐柏的问题,只是看着她,目光深邃而温柔:“他说什么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现在这样,很好!会生气,会反抗,会笑……真实的你,比那个被要求‘完美’、‘得体’的壳子,要好上千百倍。
他的话语如同春风,拂过她心头那点因回忆而产生的阴霾。
沐镜瑶看着他,看着这个仿佛凭空出现,却一步步将她从那个精致的牢笼中牵引出来的男人,心底那片冰封的湖面,似乎又融化了一角。
她反手,轻轻回握了一下他温热的手掌。
溪水潺潺,映照着两人相依的身影。
初春的寒意依旧,但有些东西,正在不可逆转地,走向温暖。
纪伯宰从不将沐齐柏的威压与算计放在眼里,他所有的注意力,只聚焦于一件事——让沐镜瑶自由、快活。
他希望她能挣脱所有束缚,想笑时便放声大笑,想闹时便纵情恣意,不必看任何人脸色,不必遵循任何规矩。无论她惹出怎样的麻烦,掀翻怎样的宴席,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她身前,为她抵挡所有风雨,妥善处理好一切后续。为了守护她脸上那抹真实灵动的笑容,纪伯宰心甘情愿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他的生命,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