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青云 纪伯宰65

明意不明所以。

不用哄？难道就任由镜瑶公主这么气呼呼地走了？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纪伯宰指尖微抬，一缕精纯的灵力悄然运转。悬挂在他腰侧的精致玉壶壶盖微启，内里蕴藏的、仿佛掬取了夜空精华的星辉流淌而出，如同拥有生命的银色溪流，顺着他的指尖滑落。

那星辉并未直接飞向沐镜瑶，而是如同有灵性般，首先触及了她曳地的裙摆。点点星辉如同最细碎的钻石，沿着裙裾的纹理蜿蜒而上，所过之处，衣料仿佛被注入了银河，流淌着静谧而璀璨的光泽。

这奇异的景象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那星辉最终脱离了她的衣裙，如同逆流的瀑布般升腾而起，在渐暗的夜空中铺陈开来。一道道绚烂的光带交织、舞动，如同传说中的九天星河倾泻，又似极北之地的梦幻极光降临人间。瑰丽的光芒变幻不定，将整个长街映照得如同神境，美得令人窒息。

“哇——！”

“天啊！这是……神迹吗？”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惊叹，所有人都仰着头，沉醉在这突如其来的、不可思议的盛景之中。

沐镜瑶自然也感受到了身后的异动和光芒的变化。她脚步微顿，终是忍不住回过头。

就在她抬眸望向那片为她而亮的星河时，纪伯宰已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的身侧。他微微垂首，看着她被漫天星辉映衬得愈发精致剔透的侧脸，眼底是毫不掩饰的专注与温柔，低声问：“好看吗？”

沐镜瑶望着天空，绚烂的光影在她清澈的瞳孔中流转。她沉默着，长睫轻颤，仿佛在压抑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垂下眼眸，掩去其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再抬起时，脸上已绽开一个带着些许恍惚、却又真实无比的笑容。

“好看，”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片星光，“很好看。”

得到她的肯定，纪伯宰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满溢出来。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容颜，一个承诺，一个愿景，几乎要脱口而出。

“如果……”如果你愿意，无归海的星辉可以日日为你一人洒满，极星渊的长夜将永远因你而亮。

然而，他的话被沐镜瑶打断了。

“纪伯宰。”她转过头来看他，脸上仍带着那抹动人的笑意，可那双含笑的眼眸深处，却有些纪伯宰看不明白的东西在涌动—

她凝视着他，声音清晰地传入他耳中，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感慨：“你真的很难让人不喜欢啊。”

这句话像蜜糖，又像淬了毒的针。

承认了他的魅力，他的用心，他轻而易举搅动她心湖的能力。可同时，那笑容底下深藏的、他无法完全解读的复杂，以及这句话本身所包含的、并非全然欢欣的无奈，都像一层无形的隔膜，横亘在他们之间。

她像是在赞美，又像是在告别。

纪伯宰的心，因她这句话猛地一紧，那透过心印传来的，不再是单一的酸涩或愤怒，而是一种更加沉重、更加难以言喻的悲伤与决然。他忽然意识到，眼前的沐镜瑶，即使在笑，即使说着“喜欢”，心却仿佛正在一步步退向一个他无法触及的孤岛。

星空依旧绚烂，长街依旧喧嚣，但两人之间的空气，却在这一刻，悄然凝固。

眼前的沐镜瑶，带着那种刻意流露的、易碎的柔弱，仿佛与幻境中那个被命运束缚、扮演着沐心柳的她重合了。

纪伯宰清晰地感受到，无论是哪个她，身上都缠绕着一种无形的、沉重的枷锁，让她即使笑着，也像是在哭泣。

这一刻，冲动如野火般在他心中燎原。他不仅仅是想爱她，宠她，更想将她从那片泥沼中彻底拉出来，想砸碎所有困住她的牢笼。他想告诉她，幻境中的点点滴滴，拜堂成亲的誓言，生死与共的瞬间，他其实……都记得！那些被删除的记忆从未真正消失，只是沉眠在他内心深处，随着心印的共鸣日益苏醒。

“镜瑶…其实……”他开口，声音因急切而略显沙哑，抓住她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收紧，眼中的坚定几乎要灼伤她。

“纪伯宰。”沐镜瑶却轻声打断了他，仿佛没有察觉他即将出口的秘密。

她摊开另一只一直微握的手掌，掌心躺着一颗用彩色糖纸包裹的、小小的糖块。“吃糖吗？”

她仰头看着他，眼神纯净，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询问，仿佛刚才那句沉重的话和此刻打断他坦白的行为，都只是无心之举。

夜风吹拂，她宽大的裙摆随风晃动，勾勒出纤细的身形，衬得她越发柔弱可怜，像一只需要庇护的雀鸟。她微微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轻得几乎要散在风里：“就当哄哄我吧。”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破了纪伯宰鼓胀的勇气。

他所有即将冲口而出的坦白，所有想要撕开迷雾的决绝，都在她这句带着轻微乞求的“哄哄我”面前，溃不成军。

纪伯宰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看着她摊开掌心那颗小小的、与她周身复杂局势格格不入的糖，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揉了一把，酸涩又无奈。

他知道她在装模作样。

他知道她是在用这种方式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他知道她吃准了自己看不得她这般模样，吃准了自己哪怕明知是陷阱也会心甘情愿跳下去。

她太了解如何拿捏他了。

两人心知肚明，这是一场心照不宣的博弈与妥协。

纪伯宰眼底翻涌的激烈情绪渐渐平息下去，那灼人的坚定化为了更深沉、更无奈的温柔。他缓缓地、极其克制地松开了抓着她的手，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她微凉的掌心拈起了那颗糖。

糖纸在他指尖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好。”他听见自己这样说，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纵容

他握紧了掌心的糖，仿佛握住了她此刻不愿交付的真心，也暂时封存了自己未能说出口的秘密。

他不愿她为难，哪怕一分一毫。

即便这意味著，他还要继续陪她在这迷雾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