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既无大朝会也无小朝会,崔祈和儿子吵到大半夜才消停,难得想睡一个懒觉,结果宫中的小黄门又来宣旨了:“陛下有旨,宣文昌侯携女入宫觐见。”
“陛下就这么心急吗?”婚事定好第二天,又宣召,用脚趾头想一想就知道是什么事情。
小黄门讪讪不敢答言。
崔祈返回正堂用了个早膳,看小黄门一脸焦躁不安,他老神在在地道:“城阳侯府比本侯府邸要远,不会误了时辰的,就算误了时辰,本侯难道不能叫城阳侯等一等吗?”
小黄门满脸堆笑:“自然是能的,自然是能的。”
崔祈用完早膳,才打发人去叫如英起床。
如英起床收拾完,又叫人送早膳过来,不知道要在宫中待多久,她可不想再像昨日那般饿肚子了。
小黄门急得额头冒汗,又不敢催。笑话,他是哪个牌面上的人,敢催这位小娘子!
她可是连十一郎都敢打,结果打完什么事情都没有,十一郎还反过来问她手打疼了没有的神人呐!
正当小黄门胡思乱想之时,外面管家进来通报:“凌大人得知侯爷奉诏进宫,特来护送!”
崔祈看了一眼正在慢悠悠用早膳的女儿:“叫他进来,还有得等呢!”
管家应声而去,不一会儿,身着银冠素袍的青年便踏着晨曦而来,他发如乌墨,肤如雪凝,步履不缓不急,当真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子晟拜见叔父,叔父安!”
崔祈淡淡地叫了一声起,随后又问:“用过早膳了吗?”
待凌不疑说自己用过了时,崔祈指了指如英,“阿兕还在用早膳,累你稍等!”
凌不疑笑着说了一句无妨。
崔祈让他坐下,不时有婢女奉上茶果,待得凌不疑喝完两盏茶,如英才放下牙著。
等到出门的时候,小黄门忍不住长呼一口气,他下次再也不想来文昌侯府宣旨了!
马车里,如英因为吃得过饱,有些犯困。
为了驱赶困意,她主动和崔祈唠嗑:“阿父,陛下会留我们在宫中用膳吗?宫中庖厨的手艺好像有点一般,昨天那道炙肉看着颜色还好,可是香料撒得太晚了,香气还没完全被烘炙出来,就被端上来了。”
“就你嘴刁!”崔祈没好气地看了女儿一眼,“放心,等到了午膳时间,为父会主动向陛下告辞的。”
婚事推辞不了,一顿饭还是能辞的。
“嘻嘻,阿父真疼我!”
“你知道我疼你,你还天天气我!”
“我哪有气阿父,我最乖,最听话了,明明是阿兄气的你,昨天晚上我可是和阿父站一边的!”
“然后今天早上,就吩咐厨下‘这盅鸽子汤炖够了时辰,就赶紧给世子送过去,千万千万不要迟了’,你啊,就会两边卖乖!”
凌不疑在马车外听着父女俩的对话,莞尔一笑。
文昌侯府在外人眼里如罩云雾,高不可攀,但其实父慈女孝,兄妹友爱,实是人间最有烟火之地。
马车从上西门进入北宫,直达长秋宫,这回下了马车后,如英没走几步就到了昨日面圣的长秋宫后殿。
文帝已经絮叨得有些烦了,听到小黄门在殿外禀报崔祈一行人来了之后,文帝忙道:“快宣文昌侯一行觐见。”
殿中一时恢复了安静,众人都扬首去看那愈走愈近的三人。
为首的崔祈萧萧肃肃,爽朗清举,随行在侧的凌不疑风度端严,从容弘雅,伴在身边的如英神情闲远,自蕴风流。
这三人无一不出众,无一不超群,一路走来,不知吸引了多少赞叹的目光。
三人走进殿中,先向端坐在上首的帝后行礼,崔祈还假惺惺地告了一回罪:“臣来迟了,望陛下恕罪!”
凌不疑又侧身向一位样貌风度俱佳的中年士大夫行礼,士大夫眼中是遮不住的喜色,只是碍于文帝正在与崔祈交谈,不便说话,只能颔首致意。
“得了吧,你今天能来,朕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文帝随意的态度里透露着亲近,“懒得和你计较了,快坐下吧!”
崔祈领着女儿坐下,谁知凌不疑也跟过来,挨着如英坐下了,然后如英就见那位士大夫表情一下就黯然了许多。
虽然也不是不认识,但还是免不了走个过场,皇后笑道:“文昌侯,城阳侯,你们也是多年未见了!”
崔祈非常不情愿地拉着女儿站起来,与凌益相对拱手作揖。
行礼毕,如英不免又看了凌不疑一眼,凌不疑见她眼中有好奇和打量,便问道:“怎么啦?”
因为殿中无人说话,所以凌不疑这一声虽然轻,但还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哦,我就是觉得你好像和城阳侯长得不大像!”无论是从脸型,五官还是身材来看,这对父子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我比较像阿母。”
霍夫人,霍君华,如英只知她是霍翀将军的妹妹,阿父在家中也从不提这位霍夫人。只是每年新岁与这位夫人的生辰,家中会备上丰厚的礼物命妥帖的老仆送去,看着也不像有旧怨的样子。
如英一时出了神,没发现凌不疑总是在偷看她,而上首的文帝与皇后总是在看凌不疑。
对养子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皇后莞尔摇头,文帝轻咳一声,妄想让养子稍微矜持些,可恨养子没半点反应,一双眼珠子都快黏在未婚妻身上了。
文帝脸皮很不明显地抽了两下,然后开始了今天的正题:“子晟岁数也不小了,朕的皇子们哪怕比子晟小的也有姬妾儿女了,子晟却还孑然一身。朕始终放心不下,若不能安排好子晟的终身大事,百年后朕怕是都无颜见霍家兄长。”
凌益低头听着,听见“霍”字时身子微微一动,赶忙道:“陛下这话真是羞煞臣了,说起来子晟是臣的儿子,本来应由臣来操心这些,可陛下厚恩,这么多年不但悉心教养子晟,还予以重责要职,臣真是感激不尽······”
如英听见这话,没忍住又看了凌不疑一眼,他正微笑着看着她,俊美的面容仿佛平静的海面,无论心里藏着多少波澜都不会显现出来。
这次不待凌不疑问怎么了,如英就迅速将头扭了回来。
文帝是个厚道人,不欲打断凌益这般往脸上的贴金的活计,但崔祈不想听,直接道:“陛下养育子晟的确辛苦,城阳侯是该感激不尽,不如马上磕头谢恩,然后大家有事说事,无事早点散场,你若再敢有半句闲扯,这桩婚事,本侯可就反悔了!”
凌益面色一僵:“文昌侯还是这么心直口快!”
崔祈冷笑道:“你也还是这么巧言令色!”
自古便有爱屋及乌这一说,当然反之,亦有恨屋及乌。凌益本来是那只受到波及的乌,但时过境迁,他现在成了那个被憎恨的屋。
霍君华这什么破眼光啊,推掉他家阿猿,就选了这么一个货色,当真是眼瞎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