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遐让如英把刀扔了,进密室来说话,如英依言照办,他脸上顿时浮现满意之色。
暗室里阴冷静谧,如英重新点燃了火折子,径直走到靠里的位置,将门口的位置留给梁遐。
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如英低头一看,是一件血渍斑驳的锦衣,应是梁遐行凶时所穿,他竟然没有将其销毁,而是就这么随意地扔在地上。
如英蹙眉,似做不解:“梁三叔,你就这么笃定这密室不会被人发现?”
“廷尉府的人进进出出这么多趟,都一无所觉,若不是你到处乱摸发现了密室,如何会发现······”
梁遐猛地发现了不对劲之处:“你诈我?!”
那日他和长随交换身份,长随扮成他的样子,遮掩容貌出城闲逛,她如何会说“也不见了大半日”?
如英没忍住轻轻笑了两声:“你可终于反应过来了,其实我只问了缘何今日不见你!”
看梁遐面色渐渐发青,如英收了笑意:“这桩案子其实一点也不难办,不过暗中一直有人在里面搅混水,扬侯那么严明的人都松了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免叫人多想······梁三叔,数年不见,你本事也见长啊!”
“为了家主之位,你杀了自己的嫡亲兄长不够,还拿全族的名声和阿伯的前途做赌!梁三叔,这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有人在背后撺掇你,替你出谋划策啊?”
如英冷冷地看向梁遐:“这些年,变了的不只有梁二叔,梁三叔你也变了,变得利欲熏心,胆大包天,竟敢与虎谋皮,作出此等恶举!不过,也有没变的地方,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蠢,甚至比以前更蠢了!”
梁遐怒急,指着如英道:“你别以为有个好父亲就能这样和我说话······”
“我为什么不能?”如英轻蔑一笑,“若我的父亲不是执掌益州的文昌侯,梁三叔你还会每次急着到我面前献殷勤吗?”
“若是怀玉的父亲不是雄踞幽州的定襄侯,你还会对她那么好吗?”
“那次兄呢,他倒是不上赶着讨好你们,你们却喜欢去找他!”梁遐一脸狰狞,“凭什么梁家所有的一切都是次兄的,家财、官职乃至人脉,他那么平庸,那么无能······”
“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梁遐杀心大起,“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像杀了次兄一样,杀了你,等风声过后再来处置你的尸首,谁又能知道呢?”
如英丝毫不惧,反而笑问道:“你不怕我阿父事后报复梁氏?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没了梁氏,何来梁遐?”
梁遐狞笑道:“此时情急,我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他朝如英缓缓走近,发出桀桀的低笑:“你放心,看在你从小唤我一声三叔的份上,我下手一定利索些,不叫你受太多的苦。”
正当梁遐想要扑过来时,外面忽然吵杂起来,只听侍卫和武婢此起彼伏地呼和着——“女公子呢,女公子不见了!”
“快去禀报少主公,少女君不见了,快!”
“这间房我看过,人不在,那间呢?”
“也不在,不,这儿,这是我家女公子的短刀!”崔家的武婢捡起的落在外面的短刀叫喊道。
“你是故意和我说这么多的,是不是?”梁遐发现自己再次被如英玩弄于股掌之中,如英故意摇晃了一下火折子,“所以说,你蠢啊,到现在才发现!”
“你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乖乖束手就擒,要么挟持我出去,或许阿伯与凌不疑投鼠忌器,会放你一条生路!”
“你会有这么好心?”密室的门已经被推开了,那些人正在一步一步地逼近,梁遐半信半疑,可有活路谁又会想死呢?
如英半真半假地道:“有人想用你捏着梁家,我也想用你捏着他,不然事情闹起来,我阿父夹在中间会很为难的。”
如英一步一步,主动朝梁遐走去,递给他一把刻刀,喝道:“还不快点,你是真想死吗?”
梁遐最终还是挟持着如英走了出去,事情很快就闹大了。
屋外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最里面是一圈是凌不疑与如英的侍卫,各个满弓搭箭,箭镞直指梁遐;中间一圈是梁无忌的私兵,刀剑出鞘,严阵以待;外面一圈是梁府的家丁。
这三圈外才是梁府的各路亲朋好友,袁慎亦在其中,他拼命地想往前挤,却被人群阻住,无济于事。
凌不疑原本高高站在对面的家塾二楼,统领全局,见到梁崔二人出来后,他顾不得回头从转梯下楼,直接从二楼一跃而下。
三层侍卫私兵和家丁纷纷让开,现出一个缺口,凌不疑大步踏了过去,袁慎也急急忙忙想进来,却被梁无忌抓住了,担心他一介文士难避刀剑。
“你不许过来,不然我就杀了她!”梁遐后退一步,满面惊恐。
凌不疑面色苍白,眼中隐隐焦急:“你先将人放了,别的好说!”
“放了她我还有活路吗!凌不疑你别把人看扁了!”
凌不疑微微抿唇,伸手往后一抬,只见两名侍卫押了一名老妇过来,如英定睛一看,正是梁媪。
凌不疑道:“你将吾妇放了,我也不为难汝母!”
这时梁家有一名老者出声:“凌大人,何必为难妇道人家?她到底是梁家妇人啊,我们梁家可是百年······”
不待凌不疑张嘴,袁慎已然着急开口:“三叔伯您就别说话了!若是崔娘子有个闪失,你叫大舅父如何与文昌侯交代?何况她是受了皇后的派遣而来,藐视皇恩该当何罪,三叔伯是想梁家到百年为止吗?”
那老者只好讪讪地闭嘴。
梁媪被扯下堵在口中的布团,对着儿子哭喊道:“遐儿,你怎么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啊,是不是他们冤枉你啊!你怎么会杀你兄长呢······”
话音未落,只见梁邱起已从那夹层密室中出来,手里拿着一件血衣,高高举起给众人观看,口中高呼:“少主公,那密室里不但有血衣,还有食水,以及几件替换的家丁衣裳!”
事情很清楚了,梁无忌以及一众梁家耆老俱是面色铁青,既羞又惭。
凌不疑道:“人赃并获,你还待如何?还是赶紧降了,免得让族人和老母受辱!”
梁遐尽数不管,只大吼道:“我不降,我手里捏着她,我就不降,你就将那老媪杀了,我也不降!”
自来穷凶极恶的匪徒也少有不顾父母的,梁遐这一叫,梁氏族人俱是颜面无光,暗叹怎么生出此等祸胎孽障来!
他将刻刀紧紧抵在如英的脖子上,厉声道:“你要逼我杀了她吗?文昌侯不会放过你的,现在立刻,给我备上一匹快马······”
凌不疑眯着眼睛,他盯着那柄小刻刀,冷声道:“来人,先折这老妇人一条手臂,看看梁公子动不动容!”
此言一出,人人吃惊,拿一个老妇人威胁是一回事,真的动手是另一回事,在场的两百多人心中俱感叹这凌不疑果真心狠手辣。
梁遐虽适才口出狂言,但看见生母的手臂被一名侍卫拿在手中作势要拗断,也不免心神动摇,刻刀微微挪开了稍许。
如英见目的已经达到,袖中划出一把短匕,向梁遐腰际扎去,瞬时见血,梁遐痛呼一声,如英趁势向前一滚。
不等梁遐再扑向如英,凌不疑和潜藏已久的老叔纷纷出手了。
凌不疑不知何时在手指间捏了几柄薄如柳叶的飞刀,前后四柄如飞虹般射了出去,两片正中梁遐快要碰到如英肩头的右掌,两片分别扎入他的左掌和左腕。
老叔则嘴对竹管,吹出一根牛毛细针,钉在梁遐的后颈上,上面淬着麻药,梁遐身子一软,彻底倒了下去。
老叔迅速上前,按着以前的习惯,检查对方的牙齿里有没有藏着毒药,身上有没有暗器,然后起身时脚下一个踉跄,不小心将那柄刻刀踢飞到了湖中。
如英就势在地上滚了两三圈,然后被飞扑过来的凌不疑一把抱在怀中,等她再抬头时已是凌不疑那张苍白清隽的面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