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两人走后,如英又将两座屋堡仔细堪舆一番。
这两座屋堡坐落于豫徐两州毗邻处,离姚县县城均为七八十里,然彼此相距却不远,至多不过五六里。
再看关于两家族系谱籍,一家姓李,自称是道家祖师老子之后,一家姓田,有样学样地自称是故齐王室的后裔。
但两家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主支只剩家主一人,并无叔伯兄弟,家主膝下也无子息。
不过,其中还是有些不同,田家老家主之前有好几个儿子,但儿子们都因故身亡,而李家就真的只有一根独苗。
如英在这边翻卷宗,霍不疑便在那边召齐手下,神色冷肃地发下道道命令:“张擅,你领我手令,去西面几处治所借兵,有多少借多少,两日内必得返还。”
“梁邱起,你快马去兖州大营寻欧阳夫子,让他传令各州县,若有太子一行人的消息,立刻拦住他们,千万别来豫州!李思,你去找梁州牧,让他别管西面了,尽快率军过来。”
“阿飞,你沿着东面这一线跑一趟,示警这几位郡太守或县令,务必当心有人阴害太子!”
四人没有半分质疑,抱拳领命而去。
霍不疑再进来看坐在书案后对着舆图涂画的女孩:“如英,你那些火器还剩了多少?”
“还够打一座屋堡的。”如英头也不抬地道,“还剩一点原料,我做出来,也只够给自己防身的。”
“除了防身的,余下都先借我!”
“我待会拿给你!”如英应得爽快,现在不是他们内斗的时候。
如英回到安置自家车队的院落,命崔忠将所有火器清点好,给霍不疑送了过去,然后吩咐家将部曲整备弓弦刀马,全力备战,再命几个匠人务必在两日内将所有原料制成火器,她有急用。
最后,她领着老叔及几个老氏族人并几个侍卫,悄悄出城去了。
何昭君被这番大动静给惊到了,不顾产后虚弱的身体,让奴婢抬着自己过来找如英。
在扑了个空之后,她只好去找霍不疑,结果霍不疑脸冷得直接结起了冰碴子:“何夫人请放心,我会保贤伉俪周全的。”
她就这么担心袁慎,担心到自己的安危也不顾了?
袁州牧派给独生子的侍卫与家将绝非泛泛之辈,可这些部曲兵丁居然消失得无声无息,连老叔都没查到半分端倪,可见其中必有一些阴诡。
如英远远将两座屋堡的地形看了一遍,李家堡四面平坦,无遮无蔽,而且邻近本郡最大的一处集市,而田家堡四野闭塞,易守难攻。
袁慎此行所带部曲不过两百多人,纵然骁勇善战,可一旦被诱入毂中,外面未必能察觉。
如英将详细地形摹画下来,再命人将附近山涧、河谷、野坳走了个遍,结果一无所获。
她实在想不明白,袁慎竟会如此大意,一口气将两百多人全都带进了屋堡,而不留后手,以备不测?
如英查探完地形,回到县衙已是深夜,霍不疑提着灯,在门口等她。
他一句话也没问,只将如英送回卧房,然后自去休息。
第二日,楼垚与程少宫也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却与如英的猜测大相径庭。
据二人所言,田家堡主年轻,李家堡主年长,照一般思路,必是前者性烈气盛,后者圆滑缓和。
谁知楼程二人上门行诈时,田氏家主满口应承笑容可掬,口口声声欢迎随时来搜查屋堡,证明自家清白,反而人至中年的李家家主派头惊人,不但喷了楼程二人两脸唾沫,将上至文帝的度田令下至梁无忌的治理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只差没放恶犬咬人了。
如英问程少宫所托之事,程少宫道:“田家家主虽然年轻,但姬妾众多,光是夫人就并立了三四位,我偷偷瞧了一番,没看到阿姊要找的人。至于李家······”
他都进不去,更别提找人了。
这时何昭君终于发挥了地方官眷的作用,虽然她有孕后甚是紧张,这大半年来为着保胎静养连县城大门都不肯出,但楼缡却代表兄嫂去赴过几次宴会。
何昭君道:“李家主君有些不好的名声,据说是娶一个死一个,本地都没有门当户对的人家肯跟他结亲了,前几年只好从外头娶来一位,甚少出门,阿缡也只见过几回。”
“楼缡见过?”如英蹙眉,问道,“那此人形容身段如何?”
何昭君又叫来楼缡,楼缡想了一会儿才道:“反正不胖不瘦,不高不矮,长得如何么,她戴着面纱,我没看清!”
“那你可曾和她交谈过,声音你可听着耳熟?”
楼缡觉得如英问得甚是奇怪,但霍不疑在一旁虎视眈眈,她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了:“细声弱气的,也没听出什么奇怪的。”
霍不疑让楼缡先出去,然后让楼程二人继续说。
楼垚踌躇着说道:“从两家应对来看,田家应是清白无辜的,不然也不会坦然让我们搜查了。那李家坚不听命,暴戾不堪,应有不妥。”
这时就显出程少宫体贴入微的本事了,“非也,我看这田朔额窄腮陷,印堂阴仄,不似磊落之人,与他冠冕堂皇的说辞丝毫不衬。况且此人作态太过,大忠似奸,敦厚热情近乎伪匿了。”
霍不疑点头道:“不错,除非别有隐情,否则自家堡垒被地方官吏说搜就搜,还笑脸相迎,若天底下的豪强大族都这么好说话,如今也不会因为抗拒度田令而烽烟四起了。”
楼垚愣愣道:“难道李家反而是无辜的?”他忍不住摸摸险些被恶犬咬到的手臂。
程少宫神情有些凝重:“其实,我觉得李阔也很是奇怪。这人叫嚣起来不可一世,简直狂悖不堪。他牢骚梁州牧几句也就算了,竟连陛下和朝廷的政令都骂了!难道他不怕日后事态平息,朝廷跟他秋后算账?”
“不管他是故意的,还是本性如此,对于我们而言,都是好事!”如英看向霍不疑,“田家愿意让搜,那就去搜,搜不到就以言行狂悖,非议君上为由,抄了李家!”
霍不疑也是如此想的,他们两人合起来,差不多有一千人马,打一座屋堡绰绰有余。
他起身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
当日晌午众人就启程上路,途中经过几座村庄,一眼望去尽是金色麦浪,农人欢声笑语地收割庄稼,显然今年收成不错。
霍不疑和如英都不愿意叨扰地方,当夜便在外头扎营歇息一宿,次日清晨便到达田家屋堡附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