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三兄弟的礼物连夜就被扛来了，如英不知少商收到了什么，但她这里半人高的箱子足有三四口。
打开一看，异彩缤纷，各色各样的都有——光润无瑕的玉璧数对，七八盒子不成套但还算名贵的钗环珰钏，十数匹精美柔软的锦缎，还有程咏适才在席上提到的手抄孤本，另还有好些儿童的玩具，有陀螺、弹棋、弹弓等。
随来的小侍童是服侍程颂的，他指着那堆玩具道：“这些都是公子特地留给女公子的，三公子想碰，都被公子打了回去。”
如英让赵媪抓了一把五铢钱给他，然后让婢女送他出去。
来而不往非礼也，过了两日，如英也给几位兄弟送去礼物。
程咏收到了全套的文房用品，除去笔墨等物，还有笔山、笔插、镇纸、香插、书灯共计二十余件文玩，做工精美，质地优良，件件都不是凡品，有些甚至程咏都不知道如何使用。
不过最显眼的当属那两刀洁白如玉，光滑如茧绸的白纸，程咏觉得不能收妹妹这么重的礼，于是忙不迭去请示萧夫人。
岂料两个弟弟已经先他一步到了萧夫人的居处。
“阿母，姌姌她送了我一匹黄骠马，还有一把环首刀，用料比阿父的那把还要好······”
“阿姊送了我一套象牙制的卜筮用具，还有一本《相书》，这书儿子也有，本来也不觉稀奇，可是上面的批注居然提到了陛下的名讳，而且言语颇为戏谑。”
程少宫抚着胸口，一脸惊怕：“儿子拿着书去问阿姊，结果阿姊告诉儿，这是严神仙写的批注，写完之后陛下还看过，说是无妨，只要不要出去乱传即可。”
萧夫人让程咏一并坐下，而后对着三兄弟道：“送你们的，你们就收下，只是不要胡乱炫耀，免得惹事。”
程咏皱了皱眉：“阿母，姌姌到底是被谁家给收养了？”
这样阔绰的手笔，非世家豪族，王侯公卿之家养不出来。
萧夫人淡淡瞥了长子一眼：“丰县崔氏这一代的家主，现任益州牧的文昌侯就是她的养父。”
三个儿子没忍住惊呼出声，程颂性子最急：“那姌姌岂不是还要回文昌侯府？”
“养育之恩大过天，这个自然！”萧夫人看向三个儿子，肃声告诫道，“你们只能当她是你们的妹妹，是姌姌，而不是文昌侯的女儿，更不许借着文昌侯的名头在外招摇生事，知道吗？”
三个儿子俱都郑重应下，出了主屋对谁都没提起，但三位公子收到重礼这件事，还不可避免地在程家小范围地传开了。
程姎的傅母不由犯了红眼病，如英在初见时就给程姎送了见面礼，规规矩矩，不薄不厚，谁知对亲兄弟出手这么大方！
她派人去打听如英的身份，谁知如英身边人口风紧得很，只有一个年岁尚幼的小婢女，受不得点心与银钱的引诱，偷偷道：“我家祖上是行商的，不过现在商路不好走，到哪儿都要四处打点！”
小婢女贼兮兮地指了指程家主屋的方向：“这不将军被封为曲陵侯了么？”又指了指程家三兄弟的居所，“我家大公子有疾，一辈子也就那样了，可是贵家三位公子前程广大啊！”
傅母听了回报，心中已有了算计。
又多了两三日，程止一家终于到了，程母的满腔爱意终于又有了发挥的余地。
程母先是“哎哟”一声娇叹，然后一手抚住激烈起伏的胸口，老目含泪，然后伴着一叠声“我的儿”就扑过去了，对着程止又是摸胸膛，又是搂胳膊，笑语不休，慰问不止，浑然将站在程止旁边的桑氏当不存在。
桑氏也不在意，反而拉着如英的手和萧夫人说个不停。
桑氏和如英在桑老夫人的寿宴上碰过面，寿宴结束后，又一路同行至兖州才分手，这个孩儿论起脾气来，是真对她胃口。
如英也很喜欢桑氏的幽默风趣，甚至两人在喜恶上也有相通之处，看着被如英牵着的少商，桑氏立刻就笑道：“果然是亲姊妹，不仅模样相似，这透出来的机灵劲也像了个十成十！”
萧夫人也忙将程姎推了过来，桑氏也笑夸了一句“温柔敦厚”，然后悄悄与姊妹二人使了个眼色，示意“我是向着你们的”。
少商没忍住回以一笑，然后得了萧夫人一个饱含不悦之色的瞪视。
少商只好压平嘴角，肃穆而立。
盛宴之上，各色菜肴齐备，萧夫人将预先料理了大半日的炙烤熊掌拿了出来，少商与如英各自分到了半个，如英尝了一口，觉得过于甜腻了些，便将自己这份切成两份。
一份向左，推给了少商；一份向右，推给了程少宫。
今日，她与程少宫换了位置，让他坐程姎上首，谁知他又与程姎换了位置，正好与少商一左一右将她夹在了中间。
因为是家宴，没有这么多讲究，萧夫人也没有多说什么。
三人将食案拼在一处，自顾自地说着亲密话，说到最后程颂也凑了过来，兄妹四人笑语不休，直把众人的眼光都引了过去。
程始忍不住高声问道：“你们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他是真好奇，如英自入程府以来，脸上甚少有笑容，也不怎么爱说话，今日却难得起了谈兴，眉眼盈盈带笑，身上也多了些活泛的人气。
程颂笑道：“阿父，姌姌在说第一次见到三叔父的事情呢，她说当时三叔父老是盯着她看，她还以为三叔父不怀好意呢！”
程止也借机从程母身边挣脱开来，故意横眉怒目，斥道：“胡说，我就是看她眼熟而已！”
“阿止和姌姌确实长得像！”程母说完这句话，程始刚想附和两句，结果下一刻他的脸就黑了个彻底，“就像亲父女一样！”
程始瞪眼叫道：“阿母！”
“阿什么阿，我又没说错！”程母撸起袖子将程止拽到身边来，又叫如英坐到身边来。
被一大一小两个美人围在中间的程母心里美得冒泡，对着程始就是一顿抢白：“你看看阿止这白净俊秀的模样，你再看看你，不定上辈子积了多少德，才撞大运生出姌姌这么漂亮的孩子！”
程始摸了摸自己的脸，强辩道：“这就是那什么‘歹竹出好笋’嘛！”
萧夫人听了丈夫这句话，差点没把嘴里的酒浆喷在桑氏的衣袖上，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桑氏也笑歪了身子，至于其他人早就乐得哈哈大笑，便连一直沉默饮酒的程承也忍不住露出了笑脸。
但看到从上首瞥过来的，微带凉意的眼神，他的笑又变得苦涩起来，若是没有那个恶妇，想必兄长他们早就能见到这一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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