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挂

蓬莱殿的偏殿里，烛火只剩豆大一点，映着武媚娘素白的侧脸。她刚从宫人嘴里听到李钰病危的消息，手里那枚常摩挲的麒麟玉佩，此刻竟有些硌手——那是当年她把刚出生的李钰换给王皇后时，偷偷系在他襁褓里的，后来又借着探望的由头取回，成了她藏在袖中最隐秘的念想。

眼泪没预兆地砸在玉佩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慌忙抬手擦去，却越擦越多。旁人只当她是惋惜皇家嫡子，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份牵挂有多痛——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是她为了在深宫立足，不得不忍痛换出去的骨肉。这些年，她看着李钰在立政殿被捧在手心，看着他从襁褓婴儿长到能跑能跳，既盼着他安好，又怕自己这个生母的身份，会给她和他都招来祸患。

“娘娘，夜深了，外面雨还大，要不要传碗姜汤？”贴身宫女春桃轻声问，见武媚娘没应声，又补充道，“方才去打听，立政殿那边还在忙，李太医说……说九殿下还在撑着。”

武媚娘缓缓摇头，起身走到角落的佛龛前。佛龛上供着一尊小巧的观音像，是她去年从感业寺带来的。她取过旁边的木鱼，指尖搭在冰凉的木头上，却迟迟没落下——她从未信过佛，可此刻，除了祈祷，她竟想不出还能为孩子做些什么。

“若是……若是钰儿能平安，”她对着观音像轻声呢喃，声音轻得像要被窗外的雨声吞没，“我愿少活十年，只求他岁岁无忧。”

话音落，木鱼声终于响起。“笃、笃、笃”，节奏不快，却很稳，一下下敲在寂静的偏殿里，也敲在武媚娘的心上。她闭着眼，脑海里全是李钰的模样：第一次在立政殿见到他时，他被王皇后抱在怀里，小脸粉嘟嘟的，抓着她递过去的点心就不肯放；后来他学说话，见了她就甜甜地叫“媚娘姨姨”；前几日路过御花园，还看到他和房明追着蝴蝶跑，笑声像银铃一样……

这些画面，她都偷偷记着，藏在没人知道的地方。可现在，她怕这些记忆会变成永远的念想。木鱼声忽然乱了一拍，她的手指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又重新敲起，这次的节奏更稳，像是在跟上天较劲，非要把孩子从鬼门关拉回来不可。

春桃站在一旁，看着武媚娘的背影，心里有些疑惑。往日里，娘娘虽对九殿下和善，却从没有这般失态过，今日不仅落了泪，还亲自敲木鱼祈祷，倒像是……像是亲娘在为孩子担忧。可她不敢多问，只悄悄退到门口，守着这方小小的偏殿，不让旁人打扰。

而此刻的立政殿暖阁，气氛终于有了一丝松动。李太医刚拔下最后一根银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着李治和王皇后躬身道：“陛下，皇后娘娘，殿下的脉象渐渐稳了，高热也退了些，总算是挺过来了！”

王皇后猛地站起身，踉跄着扑到床边，伸手摸了摸李钰的额头，果然没那么烫了。她哽咽着说：“太好了……太好了……钰儿，你听到了吗？你没事了……”

李治也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他拍了拍王皇后的背，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好了，别哭了，钰儿没事就好。吩咐下去，太医院的人轮流守着，有任何动静，立刻禀报。”

“是！”李德全连忙应着，转身去传旨。

倾城公主也凑到床边，小声叫着“九弟”，见李钰的眼皮动了动，连忙拉着王皇后的手：“娘！九弟要醒了！”

果然，没一会儿，李钰缓缓睁开眼，眼神还有些迷茫，他看着围在床边的人，小声说：“父皇……母后……我饿了……”

王皇后立刻笑了，眼泪还挂在脸上，却笑得格外温柔：“好好好，娘这就让御膳房给你做你爱吃的莲子羹，马上就来！”

而蓬莱殿的偏殿里，武媚娘还在敲着木鱼。不知过了多久，春桃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小声说：“娘娘，好消息！立政殿传来的，九殿下醒了，高热也退了，太医说没事了！”

武媚娘的手猛地一顿，木鱼声戛然而止。她愣了愣，随即眼泪又涌了上来，这次却是喜极而泣。她对着观音像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带着哽咽：“多谢菩萨……多谢菩萨……”

春桃见她这样，也松了口气：“娘娘，这下您可以放心了，快歇歇吧，您都敲了快一个时辰了。”

武媚娘点点头，却没立刻起身，而是重新拿起木鱼，又敲了起来。这次的木鱼声，比之前轻快了些，像是带着笑意。她想，多敲一会儿，再多敲一会儿，就当是为钰儿多求些平安，求他以后再也不要受这样的苦。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天边泛起一丝微光。蓬莱殿的木鱼声，伴着清晨的第一缕光，在宫里悄悄回荡。武媚娘知道，她这个生母的身份，或许永远都不能告诉李钰，可只要他能平安长大，能在这深宫里安稳度日，她所做的一切，就都值得。

而贤灵宫的萧淑妃，也在清晨听到了李钰平安的消息。她坐在窗前，看着窗外初升的太阳，轻轻舒了口气。虽然她的朝元还在晨夕宫，虽然她的日子依旧艰难，可看到皇家嫡子平安无事，她心里竟也有了一丝安慰——或许，这深宫的日子，也不是全都是绝望。

晨夕宫的房德妃，在得知李钰平安后，只是淡淡点了点头，让宫人把刚赏下来的绸缎收起来。她心里想着，李钰没事，王皇后的势力就还在，她还得再想想办法，才能让朝元彻底成为她的筹码。

立政殿里，李钰喝着莲子羹，靠在王皇后怀里，听李治讲猎场的趣事。王家老夫人站在一旁，看着李钰精神好转的模样，脸上露出了愧疚的神色，小声说：“皇后，之前是老身不好，不该逼着钰儿读书，以后……以后老身会多顺着他些。”

王皇后笑着摇摇头：“母亲也是为了钰儿好，只是以后咱们都记住，孩子的身子，比什么都重要。”

李钰眨了眨眼，看着眼前的家人，心里暖暖的。他想起昨晚系统说的话，想起自己差点就放弃了这里的一切，忽然觉得，能留在这个世界，能有这么多人疼他，真好。

系统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宿主，你看，留下来是对的吧？以后可不许再胡思乱想了。”

李钰在心里点点头，小声说：“知道了，以后我会好好吃饭，好好锻炼身体，再也不让父皇母后担心了。”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暖阁里，映得每个人的脸上都暖暖的。这场寒夜的惊变，终于画上了圆满的句号，可深宫的故事，还在继续。武媚娘的牵挂，萧淑妃的委屈，房德妃的算计，还有李钰的成长，都将在这座皇宫里，慢慢展开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