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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十二月令

  我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艘船上。挂着茜色的纱帐,香炉里撒着茉莉花沫子。我一看这个逼格就知道,是青云师兄,没跑!

  除了他,谁绑架一个家破人亡的女的整这么大排面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喜欢我呢。

  我四下里打量,咦,他人呢,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守在一旁,然后嘘寒问暖,然后我对不起你但是我是有苦衷的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啊。

  我四下里仔细打量了一下,真的不在。

  你大爷的,连个说我不听我不听的机会都不给,是不是人啊你。

  “小姐,你找谁呢?”我旁边一直杵着一个女的,梳着高髻,发髻里插着一个柳叶形的发簪,挺好看的,衣料也见出华贵。

  可惜是个智障。

  不是智障怎么会张口就问我找谁?她怎么知道我找的是人不是东西呢?呐,做人不能这样的,嘚瑟过了容易被雷劈。

  “咳咳”我郑重其事的清了清喉咙,然后虚弱的说,“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

  ……那个女的立刻就傻在那儿了。

  我笑笑,“苏醒三部曲,对吧…正常程序还是要走一走的。”

  我看到那个女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自觉的飞速瞟了一眼船尾,然后硬挤出一个笑容,“我……”

  “我谢谢你!”我飞快起身,嘶,后背特疼!哎,我忽然想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谁给我上的药?他没顺便翻个面吧!谁要敢把我没胸这事泄露出去,我可翻脸不认人!比他翻面快!

  大爷的,我一站在智慧巅峰的女人,虽然是曾经吧,想弄死谁,妥的!

  要不怎么说得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呢,我满脑子跑红鬃烈马的这会功夫,已经飞速掠出了船舱。

  船尾坐着个带着斗笠的人,赤脚盘腿坐着,手里的钓竿纹丝不动。

  我跑过去,大声叫他:“嘿!”

  水波漾了漾,随即恢复了平静。水里映照出他的脸,青云师兄,真是很好看的人。尤其他穿水蓝色长衫的时候,就像夏天的天空一样,带着点说不清的渺远的气质。

  说的简单点,装逼装的特别有段位。

  他压了压斗笠,低声叹着气说:“你怎么这样?”

  我嘻嘻哈哈的笑:“你手里怎么这么老长的一根棍子?拿来干嘛的?挖坟的么?”

  水波又漾了漾。

  他凉丝丝的还是那句话:“你怎么这样!”

  我歪着头,伸手一指,“她告诉我你在这儿,我特意过来和你打招呼呀!”

  那个梳着高髻的女人也追着我一起出来了,但她只敢站在船中远远靠着,听我这么说,慌忙摆手:“大公子,我没有!我……”她突然住口,脸色变得灰白。

  我笑呵呵的望着青云师兄。

  他手上的钓竿一甩,一尾肥肥的鱼在甲板上直扑腾。

  那个女人恨恨的剜了我一眼,随后用头上的发钗抹了脖子。

  我撇嘴,“什么人啊,眼看着到饭点了,好歹把鱼给收拾了再寻死呀。”

  他悠悠收了钓竿,对我说:“别吃鱼了,腥。”

  切,不吃就不吃。规矩我懂,我是延年益寿的五月,你是年家的大公子,我现在得听你的。

  延年益寿,这个智障名字。

  青云师兄真是不能好了,杀手组织嘛,什么血衣堂啊,追魂帮啊,起个这种一听就像灭人满门杀人全家的。哈,延年益寿,真是酸的,不懂规矩的能拿着五文钱来买半两黄芪。

  我懂规矩,我是延年益寿的五月,谁的话都不用理会,只听大公子的话就行。年家的大公子,天下的事年家说了算,年家的事,年大公子说了算。

  大公子说,我就待在这船上,没他的话不准下去。

  于是我便日日夜夜的待在船上。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吃的好,住的好,也不用天天给我爹碎碎念让我好好参悟碑文。

  只有一样不好,这还没五月立夏呢,水上蚊子已经乌央乌央的。船稍微一停,那些蚊子恨不得把我整个抬走给他们家当压寨夫人去。

  这个想法太吓人了,我不喜欢会飞的。

  所以我的船几乎是日日夜夜的在飘荡。

  我之前一直待在华云山上,很少下来,所以这些地方,我大都不认得。也不知这片水域叫什么,反正老大老大的,感觉一直飘不到头。

  我一直怀疑,天底下是不是除了一座华云山,其他的地方都是水。

  因为,我十四岁那年也在一片挺大挺大的水上待过。

  那次是和我娘一起,那地方叫洞庭湖,我娘告诉我的。

  前一日,我还乐呵呵的在华云山上满山追蝴蝶。结果突然山主挂了,好像是参悟碑文参悟的脑血管爆了。本来这事跟我没关系,但是我那个一看就感觉是智障再看果然是智障的爹,居然要竞选下一届山主。

  我娘不愿意,我娘多通透,当山主夫人太烦人了,随时随地得注意自己的智慧言行,表现好,死了和山主一块埋碑林里;表现不好,死了单独埋碑林里。这事是得多丧吧,想想就严重影响美容觉的质量。

  所以我一觉醒来,已经到了洞庭湖上。我记得当时是晚上,水里有一个老大老大的月亮,明晃晃的。我还记得,后来那片月影里撑出来一条小船,一个十多岁的少年站在船头,水蓝色的衣裳在夜风里飘飘摇摇。他清清朗朗的念了一句诗:“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我大声叫他:“嘿!”

  他的小船在水波里盈盈的流动,听到我的声音便转头来看我,我说:“你一边儿去!”

  哪里来的智障,把我的月亮弄坏了还在那里酸油假醋。

  我娘站在我们的船头,看起来不大高兴,她也穿着水蓝色的裙子,衣裙被夜风吹的涨成了帆。她摸摸我的头发,对我说:“你一边儿去!”

  哎,这是怎么个意思,娘我可是你亲生的啊!这人谁啊,不能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哥哥吧,我……

  我耳朵里突然涌进了一声短促尖锐的声音,仿佛是什么哨子的锐响。

  我并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但是娘一直以来给我的教导,让我瞬时飞掠蹿进船舱。我还没站稳,就听咚的一声响,有个东西结结实实砸在了舱版上。再看时,刚才那个少年,特别标准的五体投地,正趴在我脚前面。而我娘,已经好好的坐在了船舱里的软垫上。

  这须臾的时间,船舱外面已经响成一片。有打到舱壁上碎银般的叮叮咚咚,也有湖水噼里啪啦的声音。

  我听着这急如骤雨的声音,脑子里的想法抑制不住。

  太有钱了!

  这么多暗器,就算当废铁卖也得不少钱吧!就是打的不怎么准。

  有没有能打的啊!我忍不住又打量了一下趴在我脚下的那个少年,估计被摔得不轻。到现在还维持着某种水中瑞兽的造型。不过,要不是我娘像拎小鸡崽一样把他拎进来,他现在已经是一出大戏了:草船借箭!

  我噗嗤笑出来声来。

  我娘教过我,尽量不要嘲笑武功不如我的人。我听话了的,真的尽量了。

  那个少年脸微微泛红,嘟囔了一句什么,没听清,不是,听清了没记住,还是那一类的酸词。

  他眨眨眼睛,跟我对视了一会儿终于认命,我不会伸手扶他的。

  废话。戏文我听的多了,刚我娘救你一命,现在我再扶你起来,一会你是不是该以身相许了。我可不愿意,我认识你谁啊。

  他利利索索自己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恭恭敬敬的对我娘行礼,“蕊姐!”

  去你大爷的!占便宜是吧!哎,等会,你认识我娘啊,你到底是谁啊!

  娘不说话。眼光淡淡的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挺奇怪的眼神。

  我问娘怎么了?娘摸摸我的头,对我说:“你一边去!”

  嗨,你再这样我可翻脸了啊!尤其娘你当着外人给我个面子啊!

  我这样委婉的向娘表达我的少女心需要呵护的时候,娘微微笑起来,伸出秀气的手指。一指头戳在我脑后的玉枕穴上。

  不要!不要脸着地!

  倒是没有,那个少年过来托了我一把,一边托一边回头跟我娘说,“蕊姐,别把她摔傻了!”

  你说谁傻!你才是智障!满嘴酸词的智障!

  我娘冷冷的言道,“你可以说了!”

  怎么个意思!你俩,我亲生的娘,还有你,我不认识的这个智障,你俩合伙排斥我是吧!我翻脸的啊!真翻脸…

  玉枕穴是管睡觉的,我的内心输出还没结束,眼皮就撑不住了。朦朦胧胧的好像听见他们说什么“…背叛”什么“…年家”……

  我醒过来的时候,天色还青苍苍的,水里的月亮颜色浅了不少。

  我娘不见了。

  船上多了好些人,忙忙碌碌的。那个少年站在船头,船正朝着一个我不知道的方向前进。

  他转头对我说:“我带你走。”

  我斜睨他一眼,足尖发力,飞身掠到湖上,我踩点特准,一下就踏碎了月影,又连续几个辗转,滑出数丈,周围青山飞速后退。我确定他们追不上我,依稀听见他好像发出了一声惊呼。

  傻了吧,我会飞!

  后来我回了华云山,成了整座华云山的大小姐。我爹不怎么爱搭理我,我经常自己跑后山去,躺在娘种下的海棠树上,闲的慌了就数天上的白云。

  从来没数清过,就记得挺好看的。

  嗨,其实也没多好看,山上的云,湖上的云,都是天上的云,都差不多。

  只不过人不一样了。

  就像我吧,好好的一个大美女,非有人给我添一道疤。

  我摸了摸腰上的伤,结的疤是浅浅的红色,有点像新开的海棠花的颜色。嘶,真是烦人,这么老大一个疤,还是柳叶形的,好难看。特么的暗器做成柳叶形的,真是欠。

  门吱呀一响,他还是一身水蓝的长衫,站在门口。大概他没想到我大白天的这么坦荡荡,一时竟然露出无措的表情来,太难得了。

  我一看到是他,立刻就灿烂了!

  排面!我就是跟一般人不一样!

  我早就打听过了,别的延年益寿的人接任务,就是飞鸽传书,鸽子腿上绑一小纸条,上面写什么就干什么。看我,就不一样,发个任务,大公子得亲自来。

  到底是亲生的三师兄。

  我想多了。

  我眨着眼睛问他,我要杀谁啊。最好别弄个太好看的,我对好看的人比较下不了手。要不你给我多派一个人,那人负责毁容,我负责弄死。任务完成了算我的功劳,完不成肯是那人毁容不到位。

  他听我笑着这样解释完,然后告诉特别平静的说:“姑娘家家的,别天天想打想杀的。”

  去你大爷的!你装逼装的都快成佛祖了。再说了,我这怎么叫想打想杀呢,我这明显是尽职尽责。

  打从那天开始,他经常来,来了就天南海北的瞎聊。我不爱跟他聊,他太酸,说洞庭湖上的月亮,就是个圆月亮呗,他非说是像仙女用的瑶镜,你见过仙女啊!

  再比如,华云山上的云,我看了那么多次也没看出毛病来,他偏偏说那里的云不好,寂寞。这都什么跟什么,是云呀,云还会寂寞呀!你把你琢磨的这些玩意写到碑文上去,能把一群人脑血管想爆炸。

  又跟我说那片竹林,那片碑林,竹林外被林外那个白胡子老头,和白胡子老头那些神经病一样的徒子徒孙们。

  说了好多好多话。

  你难不难过,伤不伤心,要不要报仇,这些他从来也不问我,他不问我就也不说。

  你从哪来,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单单留下我,我从来也没问过他,我不问他就也从来没说过。

  后来的某一天,他又突然不来了。大概,没话好说了吧。

  延年益寿整个乱套了。不止延年益寿,整个年家的人都麻爪了。

  因为,年大公子丢了。

  我们,和年家能喘气的都撒出去找人去。

  也就是那天,我扛着老长老长的一把刀下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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