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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十二月令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正在讲故事。讲的是什么故事呢?讲的是华云山的故事。华云山两大特产,一是埋在土里的大智慧,二是长在天上的小仙女。”

  台上的人在演戏,演得虚情假意。

  台下的人在听戏,听的意犹未尽。

  五月晃荡着两条腿,坐在戏园子的房梁上,听那人在台上满嘴酸词说华云山的过往。

  有人起哄,“你别胡说了!满天下的人都争着去华云山抢人间智慧。从来没听过什么仙女不仙女的!”

  戏子也不恼,慢悠悠的回答,“哎呀,自古仙女遇书生,自古书生坑仙女,自古仙女灭书生全家。你没遇到,是好事。”

  又有好事的问,“那去华云山找智慧的人怎么样了?找到没?”

  戏子哈哈大笑:“都遇到仙女了,谁还管什么智慧不智慧的!”

  有人不满,大叫:“简直胡说八道!”随手抄起手边的茶碗就扔了过去。

  戏子轻轻侧头,让过去,茶碗砰的一声摔的粉碎。飞溅的碎瓷片却刮伤了近旁的人,那人马上跳了起来,嗖的一个茶碟就还了回去,碟子里的瓜子哗啦啦洒了一地。

  台下轰的一炸,登时就乱了。摔盘砸碗都是小意思,抡桌子打板凳也是寻常,混乱中也不知怎么有人把戏园子里拜祖师爷的香炉给撞翻了,烟气腾腾的就烧了起来。

  戏子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看时自己竟然已经在房梁上了。他大叫一声,下一秒,他就在五月大腿上上了。

  他挂在五月身上,五月挂在长刀上,长刀挂在房梁上,他们像一串香蕉一样飞流直下三千尺。

  五月刚才一个不防备,被他直接从房梁上撞了下来。还好她反应快,反手就是一刀,捅进了房梁里,不然,堂堂延年益寿的五月杀手要是就这么圆润的飘落了,她以后骂人都不说滚字。

  五月没想过长刀还有这作用,扯着嗓子直接开骂:“放手!咱们属于授受不亲那个范围的!”

  他抱的更紧:“我不放!我恐高!”

  去你大爷的!乡下的戏台子总共多高,两个人再加一个四舍五入一人高的刀,你脚尖踢起来的灰已经快成一幅沙画了!恐!高!

  五月使劲一挣,一脚踹他脸上,嘴里还喊着口号,“走你!”

  戏子看到五月紫色的裙子从天而降,他换了个姿势捂着脸趴在戏台上,内心忿忿:“让我脸着地,还让我五体投地,哎,女人啊,你的名字是贪婪。”

  五月用长刀杵杵一地横七竖八的人,“都死了?”又看香炉里丝丝缕缕的白烟夹杂着淡淡的茉莉花的香味,她问他,“你干的?”

  他抹一把被五月踢出来的鼻血,面不改色,“香炉干的!”

  咣当一声,五月二话不说把香炉劈了。香灰洒了一地,白烟几乎散尽了。

  他倒吸一口凉气,用你冷酷你无情你无理取闹的语气说:“女孩子家家的,你看看你,香炉都被你吓的吐白沫了。”

  五月的长刀嗖的一下就递了过去,他立刻自觉把自己僵成了一块人肉背景板:“虽然人固有一死,但被你这样弄死,我死不瞑目。”

  五月拿眼横他,“你有屁不瞑目的?”

  他理直气壮:“我戏还没唱完!”

  五月一想也是这么回事,自己不也没听完呢,这可是亲生的三师兄,晚会死这么点小事,安排。

  五月抬手抖刀:“你快点说,不然我怕我手抖,”她笑的时候,眼睛里的光就碎成了沫子,“这么老长一把大刀,挺沉的呢!”

  五月心里老得意了,自己这台词,这笑容,绝对是贯彻爱与真实的邪恶,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

  戏子听了,温温和和的问:“怎么抖?像狗狗撒完尿抖腿那样……抖吗?”

  手抖不抖的,五月心里结结实实的哆嗦了一下。B-LINGB-LING的杀手伟大荣光,就这么随随便便被一泡狗尿冲走了。她咆哮:“你个大男人说话不许带叠词!”

  “哦”,戏子从善如流,“你为什么抖刀?像狗撒尿一样!”

  你大爷的!随便改词!你有没有职业道德!

  五月恶狠狠的做心理建设,反派死于话多!……哎,等会,刚刚说谁是反派的来着……

  刀架在脖子上,有屁赶紧放,有戏赶紧唱,“华云山的智慧,那都是年家玩剩下的!”

  五月懵圈。

  戏子倒是也负责售后,“你没听懂吗?哪里没听懂?”

  五月:“我就一个地方不懂:人都有七情六欲,你为什么没有求生欲?”

  戏子一本正经:“我有呀”。他的表情,毫不掩饰对人间智慧圣地华云山九年义务教务的怀疑。

  看五月又要抖刀,戏子双手在戏台上飞快的到处摸索,“女孩子家家的,别老抖,像……”

  “你再敢说那个比喻句!”五月咬牙。

  戏子顺利把刚才撒了满地的瓜子划拉了一大把,“给你!抖刀不如吃瓜,一边吃瓜一边吃瓜,多好!”

  五月摇头,“我不吃白壳的。”

  去你大爷的,瓜和瓜子连点姻亲关系都没有。

  戏子大马金刀的往台子上一坐,年家好歹也是声名赫赫,几百年的戏码居然在戏子叮当脆的嗑瓜子的声音里开了场。

  年家有钱,买卖具体有多少,年家人自己是这么说的:“天上的蚊子想飞,也要先问问年家先扇哪边翅膀。”

  一般和钱多挨着的词是什么来着?

  “人傻钱多速来。”五月搭腔。

  “你别刨活!”戏子不满,用瓜子壳扔五月。

  五月看都不看,一刀把壳劈成了两瓣。

  戏子乖乖的缩回去,“某年某月某日的某一天,年家去了个老和尚。和尚见年家家主第一句就是,天下之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五月翻白眼,越是聪明的人越爱听这种魔怔话。

  本着天下套路一般套的原则,年家家主必须上套。和尚像念经一样,给年家的家主讲了全套的三国演义。

  五月就琢磨了,要是自己,肯定不听。那么老长的词,太费瓜子了。

  但是人家年家的家主听,主要是有钱,有的是瓜子。不但听,还悟。顺利领悟了和尚的意思是,年家现在家大业大,目标大。别人眼红那是妥妥的,别哪天有个吃拧了的,再领着大家一起玩均天下的真人杀。

  到时候可挺麻烦的。

  解决办法,和尚一开头就说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那就分啊。

  分化目标的分。

  年家放出话去,天下的大智慧都在华云山。

  钱财乃身外之物,但是智慧这回事,听上去多有逼格。天下人从此乌央乌央的朝着华云山进发。

  可是华云山在哪儿呢?

  年家说它在哪儿就在哪儿!

  年家选了华云山,没别的,高,爬一趟跟累傻小子似的。从此,和尚还了俗,正式在华云山开坛做法,不是,开山传道。

  五月也从戏子手里薅一把瓜子,满心一个大写的服。这和尚是真能叭叭,难怪年家这么痛快拿座山打发他,不然年家卖耗子药的生意没准能被他给垄断了。

  也难怪这位开山祖师的碑那么老高,光这一段就得写多少字啊。

  五月捡着重点问:“按这么说,去华云山的都是不知情的傻子。那你蕊姐呢?她去爬山健身么?”

  你蕊姐就是五月的亲娘。

  戏子叹气,“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能好好听戏么?我刚不是说了,仙女最容易被什么人坑?”

  靠!懂了!

  书生!得又穷又怂还自以为给他一根棍子他能撬动蓝色星球的那种。举个例子,华拭尘!

  五月这才发出一声迟了好多年的“哦”。

  戏子说,“蕊姐原本是我们这一代最优秀的,要不是她离家出走,天下人哪知道什么年大公子,肯定说的是年大小姐。”

  五月更加“哦”了。

  难怪华拭尘一当山主,娘就果断带她一起跑路了。

  废话,你要是费劲种出一棵好白菜来,结果被猪拱了,你想不想把那头猪弄死?这是什么品种的白菜,死到临头还得护着猪。

  五月盯着戏子:“所以当年你去洞庭湖是……”

  戏子挠挠头,“天下哪儿哪儿都是年家的产业,蕊姐下了华云山,年家自然就知道了她的所在。我原本是要接她回家的。”

  所以呢?

  所以并不知还有什么人也知道了消息。

  五月再“哦”,“我娘一个人单挑一大群鸽子,顺便救了你,是吧?”

  这话说的,戏子都不知该哦不该哦了。想了好半天,只好跟五月说:“那鸽子真不是我养的,洞庭湖的,华云山的,都不是我养的。”

  五月点头:“我信。”

  你别这样啊,就这么淡定的说信,也不抖刀,也不怼人。你这样子特别像在憋大招啊。

  戏子眼睛都不敢眨,万一五月下一秒就把他劈成两半呢,自己好好看看怎么个血花四溅怎么个一分为二,也涨涨见识,多少也算走一遭华云山求得了不一般的智慧了。

  可五月早把刀扔一边去了,那么老沉的一把,谁老扛着啊。她拍拍手站起来,把裙子上的瓜子壳抖干净,“哎,你到底叫什么啊?”

  戏子歪着头看她:“怎么滴,你下一句是不是你不杀无名之人?”

  滚你大爷的!我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哪里整天打打杀杀了。我就好奇,好奇不行么。要怪就怪你马甲太多,一会儿是洞庭湖上的小子,一会儿是华云山的青云师兄,后来你又成了延年益寿的年大公子,现在又是这荒村野店的戏子。你这人怎么这样,这么多马甲,不怕精神分裂么?

  戏子手一摊,“我要说我都是被逼的是不是俗了点。”

  嗯,有点。

  戏子也不知从何说起,就像他只记得他姓年,叫什么,连自己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小时,蕊姐天天“小山小山”的喊她。蕊姐还告诉他,他这个名字和当初那个满嘴跑马车的和尚有点渊源。

  和尚把年家家主叭叭昏头了,答应给他一座山,算了分流。不过生意人嘛,昏头不昏生意。你说智慧就智慧啊,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和尚也不怵,长诵佛号,然后给了家主一个字“善”。

  哎呦,我去,善,满天下都知道年家的生意遍天下。自古商场如战场,这是打算让年家从此吃斋呢,还是让年家金盆洗手啊。

  反正年家的家主感动的痛哭流涕,直接把和尚送走了。

  戏子当时听的一愣一愣的,爹妈这是想什么呢,给自己起这么个名字,寓意自己的人生好好爬山天天向善?!

  五月也听的一愣一愣的,你哪来这么多酸词,人家和尚说的是善吗?你们家主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人家和尚肯定说的是,是骡子是马都给他骟了。

  就……这个解题思路也不是不行。

  戏子放了一把火,把戏园子烧了。

  五月坐在一棵树上,远远的看着,“哎,里面还有人呢。”

  戏子:“佛说,他们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爱谁入谁入,反正我不入。五月在心里盘算,这一下单是延年益寿就多了好几个缺儿,这得上哪儿薅人去。

  阿弥陀了个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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