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他,鸽子是我养的。他居然一点不惊讶。
智障。
鸽子是我养的,说明那些人的死,那个人的死,都和我脱不了关系呀,想明白没有呀,智障!
娘还说让你照顾我,娘在想什么啊。
说起来,娘的想法一向很难猜。比如说吧,女儿家过生日,你送花呀,送新衣服呀,实在想走创意路线那送个如意郎君啊。送了我一群鸽子,乱拉屎还掉毛,送这给我干嘛。
神叨叨的告诉我以后指望这群长毛畜生救命。
我了个大去,我的那个亲娘呀,你就这么一个亲生的女儿,不怕把她忽悠瘸了么。
华云山这地方,路难走,山又大,所以我在后山放鸽子,从来没人撞见。偶然有人看见鸽子飞过,也没人当回事。毕竟,没人觉得鸽子也是来求取大智慧的。
反倒是我有一次撞见了娘独自站在碑林里。娘水蓝色的衣裙在阴翳的碑林里,染上了一层暗沉沉的颜色。她站在最高大的那座碑前,显得特别孤零零。
后来,我专程去看了那座碑,去了很多次,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真的没写啥啊,就是一个和尚满嘴诳语忽悠一个暴发户的故事。
后来我慢慢有点喜欢这些鸽子了,虽然丑点,拉屎多点,掉毛脏点,但是,但是会飞啊,多好!
鸽子不总在华云山,平时我也不知飞去哪里。娘说是年家的一个哥哥在替我养着。
我在梦里梦见过那个哥哥,是个很好看,心地很善良的哥哥。他划着一艘月亮船靠近我,说带我去很远的地方。可是在梦里,那个哥哥还没来得及走,就死了。好奇怪,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我想我哪天回年家要鸽子的时候,一定要告诉这个哥哥小心点。
我没想到我不用回年家,就见到了他。
娘带我跑路到了洞庭湖上,那个哥哥像梦里一样,当真是踏着月亮船来到的。我一眼就知道,是他在帮我养鸽子。因为,他身上一股鸽子屎味。
还有啊,虽然他长得很好看,但是是个智障。他居然真的相信我娘能套路我。
其实我把娘和他说的话,听的一字不漏。
娘说了,华拭尘当上了山主,以后便没有太平日子了。靠,我就想不通了,那就让他别当了。他能进华云山还靠你呢!
娘一定是糊涂了,宁肯带着我跑路,都没把华拭尘从山主的椅子上踹下来。所以她说的让这个哥哥照顾我的话,我是不会听的。
我第二天一早就一脚踹飞了他,自己跑路了。
谁要跟着他回年家啊,他是谁啊。
我管他是谁,我现在可是华云山的大小姐。华拭尘当了山主,我可不就是大小姐了嘛。满华云山谁都得让着我!
就算他们看见我的鸽子在碑林里拉屎,他们也得让着我!
我又去了那座碑林好多次,还在这里遇见了青云师兄。
那次他没划着月亮船,身上也没了鸽屎味,不过我还记得他。因为他还是一幅智障样,谁爬山带着那么老长老长的一把剑啊,真贱。
他也挺爱来碑林的。他跟这座碑林特别搭。碑里到处写着莫名其妙的鬼话,他平时就老爱说一些酸油假醋的梦话。
比如,开山祖师那个和尚骗暴发户的故事,我都看了一万遍了,除了看出这个和尚挺鸡贼,那个暴发户比较二以外,多的连个毛也没有。
青云师兄不一样,他头一次看的时候只扫了一眼,就指指那座碑说:“碑文上说,人都有处,都有归处。但看从哪里来,往何处去。”
去你大爷的吧,你刚才看碑文的眼神,跟我看见臭豆腐里有韭菜一样,再多点嫌弃能把隔夜的榴莲吐出来。
我就看不上这种满嘴酸词儿的,于是问他:“你谁啊!”
结果他接着酸,来了句,“青冥长天月空叹,美人如花隔云端。”
呦呵,还有人对月空叹,还有人在月亮里。这是吃烤鸽子忘了放孜然了么。
他告诉我,美人原本应该在云上,可惜走错了路,剩下世人无尽叹惋都成了徒劳。
你算了你,美人在哪美人自己说了算,轮的到别人哔哔。还叹惋,我一口痰啐你碗里,让你吃饱饭满世界操闲心。
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谁心里没点数啊,我告诉你,没数的早死了。
比如我娘,她从年家来,往华云山去。她从华云山来,不知该往何处去。
我就不一样。
我知道,我要往何处去。
从我见到青云师兄的那一刻知道的,从娘跳进洞庭的那一刻知道的,
又或者,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我要往五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