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从不相信在这个到处都是污浊泥淖的世界里，还会流淌出纯澈明净的清泉，就像人与人之间的社会界限，永远无法轻易用钢琴上的黑白两色作为定义，唯独那个奇怪的女人，她就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泉眼，不断冲刷着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高启盛的生活记录本》

高启强目送着那道清丽娟秀的背影逐渐走出旧厂街，她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却又好像已经将所有话都说完了，犹如《三国演义》里面那段歌词：滚滚长江东逝水，是非转头空，青山依旧在，不见夕阳红，古今多少事，尽付笑谈中！

没有谁能够听懂那首真正无人问津的心弦之曲，可偏偏高启强很清晰的感受到了，那里遍布着何其的荒芜与悲哀。

直到高启强看见迟咏昼上车时差点一个趔趄，幸好旁边的英国保镖及时扶住了她，否则他也无法肯定自己是否忍得住不过去。

………

她颤颤巍巍的翻找着自己的手包，从中取出一面小巧的化妆镜，透过镜面在车内的反射弧度，察觉到了前排两个英国人对自己的怀疑目光，立刻便不着痕迹的深深的呼吸了一下，强行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恢复到之前毫无破绽的笑容。

“I'm sorry, it looks like I'm a bit tired（很抱歉，看上去我似乎有点疲倦）”

位于副座的那个保镖马上给予回应：“That's okay. Do you need to go back to the hotel?（没关系，您是否需要回到酒店？）”

迟咏昼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随即波澜不兴的继续回复对方：“No, it's still according to the original itinerary plan（不用，还是按照原来的行程规划）”

这次又轮到另一个坐在主驾驶位的司机对此发出疑问道：“Wh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rofessional bodyguards, I think what you need more now is rest（为什么？就职业保镖的角度而言，我认为您现在更需要的是休息）”

她懒得和这两个英国耳目持续无谓的争辩，于是干脆直接祭出自己的杀手锏：“According to incomplete statistics from the royal news agency BBC, I have reason to believe that most workers in London's elite industries do not have the habit of procrastination.（根据来自王室新闻机构BBC的不完全统计，我有理由相信伦敦大多数精英行业的工作者们并未有拖延症的习惯。）”

果不其然，一切生命轨迹仿佛都重归于寂静之地，世界瞬间鸦雀无声。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高启盛除了学习成绩在班级中一直名列前茅之外，他还有另一个不为人知的特长领域，那就是擅于模仿他人的字迹，在通信技术并不发达的年代里，这绝对算得上一种剑走偏锋的诡谲方式，倘若使用得当，甚至还能在某种意义上成功的反客为主。

毕竟在他从小到大学会的认知里，与那些尚有利用价值的人虚以委蛇，就已经耗尽了他足够的耐力与好脾气，而除此之外所莫名附加的一次性消耗品，完全不值得令他动心忍性。

于是等他看破了校园内的无数充满温情的伪装套路，并且所谓的“姐妹情深”后，选择一针见血的采用了栽赃嫁祸的方法！

他特意提前观察过省理工学院的周边地形，发现在几百米远的地方有一片茂密的树林，帮曹斌代写论文的时候，偶尔听他那帮狐朋狗友们提到，有很多情窦初开或者是为毕业后的前途做暗箱交易的男女学生，都会在那里有点不可描述的事情。

正好在高启盛的字典里，也从来没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个说法！

他知道那天向龚嘉茵打听小灵通的女生私底下和曹斌早有一腿，只是碍于她的家庭条件并不算好，所以根本没有资格公开成为曹斌的女朋友，但她似乎也挺知情识趣的，并不在乎是否能够嫁给曹斌，反而很懂得曲线救国的去讨好曹斌。

人必先自侮，而后人侮之，既然如此，可就别怪他高启盛见缝插针了！

他原本想利用描图纸复刻那个女生的笔迹给龚嘉茵写信，毕竟这样留下的字体在效果上能更加形似对方的风格，可是他虽然对自己的临摹技术十分自信，却也还没有张狂到刻意给别人留下这种显而易见的会被识破的漏洞，比起这个风险性大于收益性的想法，最终他选择了第二个方案——自己手写。

好在那个女生平时也习惯了不学无术，因此写出的字体并没有那么多讲究，是以高启盛天赋异禀的临摹技术，几乎并未废浪费过多的精力，便一字不差的全盘手写出来了。

龚嘉茵和那个女生并非第一天狼狈为奸，在高启盛的眼里自然也不算什么好东西，更何况她们私底下不知道霸凌过多少善良无辜的人，只是一个在幕后，一个甘当马前卒的区别，所以他完全可以问心无愧的对这两人出手。

眼看天时地利就差了一个人和，高启盛倒也不急，他太清楚曹斌的德性了，看上去虽还是人模狗样的年纪轻轻，实际却是元阳已泄，食髓知味，既然尝过甜头，就不可能轻易罢手。

………

于是第一节晚自习下课，他无意中路过洗手间的时候，果不其然的看见那块【正在打扫，请勿入内】的牌子，暗自冷笑不已，都这个点上，保洁阿姨早就下班了，还故意放在这里，想约束的到底是谁，他心里有数的很。

“小甜心，你可真是越来越会了…渍。”曹斌似乎正沉浸在极为舒适的状态内，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那个女生则是另外一种更加媚俗，还稍带点喘息的引导：“不是吧，你这样就硬了？那待会儿放学后的惊喜，我怕你受不了。”

曹斌立马眉开眼笑：“哟，今儿个还有什么别的惊喜？那我可就充满期待了！我的心肝宝贝，那我们还是老地方见，放学几点啊？”

她很满意男生这样臣服于她石榴裙之下的谄媚态度，随手一指点在曹斌的额头上，却也阻挡不住他蠢蠢欲动的目光：“急什么？你们男人啊，就知道用下半身思考问题，你忘记之前答应过我什么？”

“好好好，买！我给你买！总可以了吧？”曹斌不假思索的应声答道。

女生柔若无骨的手腕轻轻搭在他的脖颈上，红唇微张：“我要跟龚嘉茵一模一样的，不过你放心，我可没那么傻逼的缺心眼，非得像她一样整天炫富。”

曹斌毫不客气的一把搂过她的腰身，信誓旦旦的向女生保证：“当然了，要不是她命好很会投胎，还有一个好爸爸，谁想倒追这么一个眼高于顶的人。”

“今晚十点，省理工附近的小树林见。”女生见他极尽能工之巧妙的对自己服服帖帖的样子，终于松了口。

洗手间外的高启盛意识到自己该退场了，于是悄无声息的迅速离开是非之地。

………

高启盛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断转动手里的铅笔，假装仔细的检查替曹斌代写的毕业论文中有没有不切实际的地方，实则正反复思考着计划整体的环节关联性。

他可从未想过想要把自己给搭进去，所以在推动事件进度的同时，也得留下金蝉脱壳的备用答案才行。

忽然，他灵机一动！

看向了龚嘉茵与曹斌的书桌所处的位置，两人正好都不在，桌子几乎是并排着挨在一起，周围的人全都各自有说有笑，完全没有任何人关注这个角落，然后他利用给曹斌传递论文的时机，悄悄将两人外表相似的小灵通进行了对换。

他看曹斌把弄过几次，耳濡目染的也学会了该如何操作，暗中戴上一次性塑料手套，要说那塑料手套还是他帮曹斌排队打饭的时候，曹斌嫌弃他手脏【特意】送给他的。

接着再用龚嘉茵的那台给曹斌发送了邀约小树林的短信，如今小灵通在市场上还没有大面积的进行流通，所以班级里也仅仅只是他们两人因为电信公司的关系才有。

至于曹斌本人和小太妹那头，高启盛不得不凭胆量去赌，甚至也只能拿他对曹斌的了解去赌！毕竟他的目标原本就只有两个女生，绝对不可能画蛇添足的对曹斌的小灵通动什么手脚。

在他充满忐忑不安与恶意挑衅的各种心理作用下，第二天曹斌与龚嘉茵两人所表现出来的状态，居然成功不负所望的达到了他最想要的预期结果。

龚嘉茵收到了那封由高启盛冒充她塑料闺蜜写的信，信以为真的提前去赴了约，接着被收到小灵通短信的曹斌作为理所当然的惊喜，给强行收下了，而她那位所谓的好闺蜜，已经被曹斌以家里饭局为由给提前支走了。

虽然像曹斌这种精虫上脑的人，时不时的喜欢在学校外面尝个鲜，但高启盛也十分清楚他绝对不是完全没有脑子的人，能让他不顾面子也要倒追的对象，多半可能出自家族联姻，在这样的情况下，美色与利益何去何从，还不是直接一目了然？

但很可惜，龚嘉茵明显是看不起曹斌这类人的，就像曹斌看不起他是一样的道理，只不过原先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的局面被他打破了，现在两人只怕各自骑虎难下，大家见了面都开始一句话不说，全部陷入了沉默。

等到另外一个女配角登场的时候，僵硬的氛围仿佛突然间就被打破了。

龚嘉茵因为无法跟曹斌翻脸，却直接上前给了那个女生几耳光，导致那女生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就被动的跟龚嘉茵战成一团，双方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曹斌见势不妙企图上前劝架，反而被两个女生一人一拳打中了双眼，最后还差点被踢到不该踢的地方。

轮到课间午后休息的片刻，还是他主的动找到了高启盛，还特地多给了他一笔封口费，让他帮忙打掩护，回头替他向家里撒个谎，说是去参加班主任在外面开设的就业指导班，想以此釜底抽薪的躲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