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老夫人与傅恒福晋纳兰氏并康安、巴特尔四人,乘朱轮华毂之车,辚辚向紫禁城而去。约行半个时辰,已至午门之外。御前侍卫见车驾悬着镶金螭纹腰牌,知是勋贵之家,不敢怠慢,即刻命人启门。但闻铜环相撞之声清越,厚重城门缓缓洞开,马车碾过青石板路,载着众人直入禁宫深处。
车辇甫停,众人次第下车。富察老夫人整了整诰命霞帔,携着儿媳纳兰氏,款步往寿康宫而去。但见宫墙巍峨,红柱金扉,二人踏着青砖,行至崇庆太后所居宫殿前,敛衽福身,轻声求见,欲向太后请安问吉。
另一边,福康安与巴特尔按捺心绪,沿宫道疾行。沿途侍卫林立,檐角铜铃叮咚。二人至养心殿前,整冠掸尘,躬身禀明来意。待得内监传召,方屏息入殿,欲向乾隆皇帝陈说心中之事。
富察老夫人携纳兰氏,凤冠霞帔,缓移三寸金莲,迤逦往寿康宫行去。但见朱扉紧闭,铜钉斑驳,门前侍卫顶盔贯甲,执戟鹄立。见二人诰命盛装,不怒自威,侍卫急抬手示意稍候,旋即唤来小内监附耳低语。那小内监喏喏称是,垂首弓背,碎步如飞,径过螭首丹陛,穿月洞、绕回廊,转瞬至太后寝殿阶下。
寿康宫太监隔着湘妃竹帘,小内监躬身敛衽,尖细嗓音穿透帘栊:“启蒲公公!富察老夫人偕傅恒大人福晋求见太后,已在宫门外候驾!”
尾音婉转悠长,惊起檐下金丝雀扑棱展翅,铜铃叮咚声里,更衬得寿康宫内静谧深幽。
蒲公公闻言,疾步趋入太后正殿,向侍奉榻侧的槿姑姑低语数句。槿姑姑微微颔首,款步至太后身前,福身禀道:“老祖宗,富察老夫人携傅恒大人福晋求见,已在宫外候旨。”
太后轻抬玉手,缓声道:“既如此,便着晴儿去迎罢。”槿姑姑领命而出,将懿旨传与晴儿。
晴儿即刻整了整衣衫,领着数名宫女,莲步轻移,往寿康宫宫门而去,那腰间玉佩随步轻晃,叮咚作响。
晴儿执团扇款步而出,月白襦裙绣着缠枝莲纹,发间东珠随步轻颤。富察老夫人与纳兰氏见她亲至,相视一笑——此乃太后着意抬举,寻常命妇哪得公主亲迎之礼?二人忙福身谢过,鬓边点翠步摇晃动如春水微澜。
穿过垂花门时,晴儿侧身笑道:“老夫人舟车劳顿,太后早备了江南贡茶解乏。”话音未落,已至正殿阶下。
殿内檀香萦绕,太后斜倚明黄软榻,鎏金熏炉腾起袅袅青烟。
富察老夫人富察老夫人携纳兰氏跪地行三拜九叩大礼,彩绣团花裙裾铺展如蝶:“奴才叩见太后金安,愿老祖宗福寿安康,圣体万安!”
纳兰青椒(傅恒福晋)纳兰氏亦低眉垂首,声音婉转如莺啼:“奴才恭请太后圣安。”
乾隆生母崇庆太后太后见富察老夫人等人伏地叩拜,忙抬手虚扶,语气温和如春:“老夫人速速请起,何须行此大礼!尔乃孝贤皇后之母,孝贤在时,富察一门便是朝廷股肱;自她香消玉殒,富察儿郎亦始终为我大清社稷、为当今圣上肝脑涂地。”言罢微微叹息,目露追忆之色,“昔年准格尔汗国犯境,悍然弑杀我朝猛将,致使圣上夜不能寐、怒火中烧。待圣意已决,欲兴王师以讨逆,满朝文武却多有谏阻,竟惹得圣上忧愤交加,茶饭不思。吾身为太后,见皇儿如此焦灼,亦是辗转难眠。”
乾隆生母崇庆太后她轻抚佛珠,神色凝重:“千钧之际,唯乌雅兆辉与富察氏诸位郎君挺身而出,不仅力排众议支持圣断,更主动请缨,愿提锐旅、赴沙场!那一战,腥风血雨,我大清儿郎前赴后继,战至白骨盈野、血流漂杵……幸得祖宗庇佑,终是将准格尔一举荡平,以慰先帝在天之灵,告祭万千忠魂!”言及此处,太后执帕拭泪,“吾身为大清太后,每念及富察氏一门,于满朝掣肘之时力挺圣意,于国难当头之际舍生忘死,多少儿郎埋骨疆场,便觉此恩此德,山高海深,永世难报!”
富察老夫人富察老夫人闻言,颤巍巍扶着宫婢之手起身,苍颜含笑,声若洪钟:“老祖宗谬赞!我富察氏自入旗籍,世代蒙圣恩眷顾,早将忠君报国刻入骨血。家中儿郎承袭先祖遗风,执干戈以卫社稷,原是分内之事。马革裹尸乃壮士终局,能为江山捐躯,正是光耀门楣的无上荣耀!老祖宗万勿挂怀,徒增伤感,反叫这些泉下英灵不安呐!”言罢,枯瘦指节轻叩青砖,铿锵之声竟震得殿内烛火微晃。
乾隆生母崇庆太后太后神色凝重,执念珠之手微微发颤:"昔年准噶尔之乱,盘踞西北数朝,噶尔丹、策妄阿拉布坦等辈狼子野心,屡屡犯我疆土。圣祖、世宗两朝用兵,迁延数十载未竟全功。至吾儿继位,矢志廓清边患,傅恒、兆惠等将领临危请命,率满汉健儿深入漠北,于伊犁河谷浴血鏖战。那阿睦尔撒纳负隅顽抗,致使我军冻馁交加、折损无数,然将士用命,终犁庭扫穴,将准噶尔部从舆图上彻底抹去,此乃三代帝王夙愿,终得偿矣!"
乾隆生母崇庆太后言罢稍歇,又叹道:"及后大小和卓在回疆倡乱,霍集占兄弟背恩负义,屠戮军民。吾儿授兆惠为定边将军,率师西征。黑水之围时,兆惠以三千孤军困守数月,弹尽粮绝仍死战不退,富察氏诸将亦多有捐躯者。幸得海兰察星夜驰援,方解重围。待克复叶尔羌、喀什噶尔,吾取'故土新归'之意,更名西域为'新疆',纳入版图。"
乾隆生母崇庆太后她忽而望向富察老夫人,目中满是嘉许:"更难得福康安少年英武,自新疆初定,便主动请缨驻守南疆。他整饬边备、安抚回部,建堡垒、开屯田,使天山南路再无烽烟。这孩子继承了富察家的忠勇,当真不负先皇后抚育之恩!"言及此处,太后眸光微闪,"边疆苦寒,吾每念及此,便忧其安危..."
富察老夫人富察老夫人闻言,鬓边点翠步摇轻晃,含笑道:“老祖宗所言极是,那几场恶战虽尸骨累累,然天道昭彰,终是我大清健儿饮马冰河、扬威域外。自准噶尔荡平、新疆归复,四海之内渐趋一统,满汉及新疆维吾尔等各族,皆沐圣恩,再无畛域之分。就如那新疆维吾尔族阿里和卓一族,既已归降,便与我朝同心同德,如今容妃伊帕尔汗和卓氏侍奉御前,正是各族相融、天下一家之证。”
富察老夫人她抚着膝上团纹锦缎,语气愈发沉厚:“将士们血洒疆场,固然令人痛惜,然此等牺牲换得边庭无虞、四夷臣服——东邻倭寇之流,闻我大清雷霆之威,早已敛迹收声,不敢再有窥伺之心。这等慑服外夷、凝聚邦族的气象,才是胜过万马千军的真正胜利啊!”
富察老夫人富察老夫人敛容言道:“此番三场战事虽惨烈非常,然我军屡破敌阵,扬威边陲,令番邦胆寒,于社稷而言亦是幸事。老祖宗勿要忧心,圣上仁厚,早将阵亡将士后事妥善安置。我满洲三旗及八旗健儿,效命疆场,马革裹尸,皆乃华夏忠勇之士,其英魂自当永昭后世。是以老祖宗但放宽心,莫要伤怀才是。”
乾隆生母崇庆太后太后闻言,唇角微扬,颔首笑道:“老夫人所言极是。唯我大清国力日盛,方使外邦望而生畏。满朝皆知予素喜茹素礼佛,每日诵经之时,亦未尝忘却为捐躯将士祈佑。此番老夫人入宫,莫不是为小燕子之事而来?稍后便让晴儿随你同去。”
富察老夫人富察老夫人含笑颔首,恭敬道:“老祖宗所言极是。不瞒您说,曦月如今暂失幼时记忆。奴才思忖,须得常入宫来,让她重沐天家温情,知晓当年不过是一时疏失致其流落,并非被弃。另有一事,特向老祖宗禀明:昨日蒙古博尔济吉特·巴特尔至富察府问安,态度坚决,言明无论曦月境况如何,皆不愿退婚。此番他随奴才一同入宫,怕是已往养心殿恳请圣上恩典。后宫门禁森严,若无圣谕,外男不得擅入,他这是盼着能得个名正言顺的由头,日后好与曦月相见。”
乾隆生母崇庆太后太后闻罢,笑意愈深,缓声而言:“巴特尔这孩子,自幼得皇帝悉心教导,他与曦月的娃娃亲,还是二人甫一出生便定下的。想那青梅竹马之谊,却因曦月五岁走失而断。如今巴特尔年逾二十四,仍守身未娶,苦等至今,这份情义着实令人动容。到底是皇儿亲手教养出来的,品行端方,不负所望。吾料想皇儿听了他这番言语,定会准其恳请。毕竟曦月乃皇儿心尖上最疼爱的女儿,昔年更是这宫里众人捧在手心里的团宠。只是,曦月五岁流落民间,十八载后以‘小燕子’之名入宫,身份几经波折。她从前经历坎坷,又与永琪有过一段痛苦婚姻,如今性子也变得寡言沉静,不复往日活泼。昔日那个灵动的小燕子,终究是寻不回来了……予曾多次错怪于她,心中愧疚难消。只盼她能重拾欢颜,也算予稍稍弥补一二。故而皇儿即便应允巴特尔的请求,多半也会先好生考验他一番。后宫规矩森严,若无万全之策,断不会轻易许他随意出入后宫。”言罢,太后轻叹了口气,目光望向远处,似是陷入了对往昔的追忆之中。
富察老夫人富察老夫人闻言,面上笑意盈盈,温言劝道:“老祖宗素来最重礼仪,昔日小燕子行事跳脱、不拘宫规,屡屡冲撞于您,原是她不懂事。过往种种,怎能归咎于您?依奴才看,她定是从未怪过您的。昨儿个安儿还同奴才说起,小燕子谈及与五阿哥的过往,满心皆是懊悔。她直道当初该听老祖宗的劝,早早与五阿哥断了纠葛,也不至于落得那般境地。可即便如此,她半句怨言也无,更未对老祖宗有过丝毫怨怼。”
乾隆生母崇庆太后太后听闻此言,眸中泛起温柔之色,轻声叹道:“老夫人,往昔予数次言语相伤,令小燕子黯然神伤。你身为她亲祖母,非但未怪责予,反倒宽解安慰,这份情谊,予实难消受。如今只盼往后岁月,能多些法子补偿于她,方解予心中愧疚。”
富察老夫人富察老夫人闻言,唇角噙笑,温言劝道:“老祖宗宽仁为怀,昔日还珠格格纵有莽撞失礼之处,或偶有冒犯,您也不过略加训诫,从未深究。唯在她与五皇子之事上严加阻拦,可细细想来,您当初的决断实乃长远之计,并无过错。老祖宗何必为此耿耿于怀?再者,小燕子本就是我富察氏血脉,幼时在宫中日日得圣上与太后宠爱;及笄后以‘还珠格格’之名入宫,又重获天家眷顾。这份恩情,我富察一族铭记于心,岂敢或忘?
乾隆生母崇庆太后太后闻言展颜而笑,温声道:“老夫人既是小燕子至亲长辈,此番劝慰更显真挚,予心下感激。罢了,此事暂且按下。你所言极是,当让她知晓昔年虽不慎流落在外,却始终是众人捧在掌心的明珠,并非遭人遗弃。既如此,予便与你同往漱雨宫探视。待见过小燕子,你与晴儿暂且留下,予再回寿康宫去。”
富察老夫人含笑颔首,旋即福身应命,轻提裙裾随侍太后身侧。傅恒福晋与晴儿亦款步趋前,分侍左右;太后身边蒲公公弓背执拂尘引路,槿姑姑捧了鎏金手炉紧随,身后还跟着三四名宫娥,各执巾帕、茶盏等物,垂首敛足随行。
一行人自寿康宫门步出,朱红宫墙蜿蜒如赤龙,檐角铜铃随风叮咚,惊起几羽白鸽掠过湛蓝琉璃瓦。所过之处,宫娥太监皆屏息垂首,敛衽避让,唯闻环佩叮当、罗裙窸窣,踏着汉白玉阶,往漱雨宫迤逦而去。
一行人转过九曲游廊,不消片刻便至漱雨宫前。门前侍卫见太后鸾驾,立时高声通传:“太后主子驾到——”话音方落,
明月(常侍女)一行人穿游廊、过角门,未至漱雨宫便闻环佩叮咚。甫入正殿,廊下太监宫女齐刷刷五体投地,山呼声震得鎏金兽首衔环嗡嗡作响:“奴才恭请太后主子圣安!恭请老祖宗万安!”
蒲公公轻抖拂尘,众人方敢起身。太后倚着紫檀嵌玉扶手,凤目扫过青玉博山炉腾起的青烟,见殿内陈设井然却不见人影,腕间东珠手串轻晃,沉声道:“你们家主子何在?怎的连个迎驾的人也没有?”
乾隆生母崇庆太后太后入得正殿,遍寻不见小燕子踪迹,凤眉微蹙,语气温柔关切,缓声问道:“小燕子这身子,近来可大安了?病体可有起色?怎么不见她出来?”
明月(常侍女)明月闻声急忙跪地,叩首禀道:“回老祖宗的话,我家主子正在内室歇着。日前身子已大好了些,只是太医再三叮嘱需静养,还着奴才们仔细看着,不许主子随意走动,故此未能出来迎驾。”
乾隆生母崇庆太后太后闻言,眸中闪过痛惜之色。半月前小燕子浑身浴血、气若游丝之景,犹在眼前。若非圣上不惜以龙血施救,险些便失了这丫头性命。念及此,喉头微哽,强定心神道:“不必惊动她起身,予此番正是专程探视。且随予入内室瞧瞧。”言罢,轻提凤袍下摆,便要往内室走去,面上尽是关切与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