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园长春仙馆，尔晴正坐在窗前继续绣着那幅寒梅图，神态专注，仿佛外界纷扰与她全然无关。
巧月端着一碟新进贡的瓜果进来，轻声禀报道：“姑娘，方才李总管派人来传话，说皇上明日要来园子里散心，或许……会过来看看。”
尔晴头也未抬，只淡淡道：“知道了。”
巧月小心地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神色并无半分欣喜，叹了口气却也不敢多言，只得悄声退到了一旁。
然而到了第二日，弘历却并未亲至长春仙馆，只遣李玉前来，送了几匹颜色雅致的苏杭软缎，还有一些珍稀笔墨。李玉传话时笑容可掬：“皇上说，园中虽春意盎然，但到底寒意未消。请姑娘好生将养，缺什么短什么，尽管吩咐底下的奴才们。”
尔晴谢了恩，平静地收下了赏赐。她心中明镜似的，弘历应当……是被皇后的病情绊住了脚。
果不其然，不出三日，一阵急促的钟声自远方传来，穿透了春日的晴空。一声，两声，三声……
尔晴执针的手猛地一颤，针尖瞬间刺入食指，沁出一颗殷红的血珠，染红了素白的绢面。
她霍然起身，望向紫禁城的方向，脸色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连嘴唇都失了血色。
“娘娘……？”她低声喃喃，声音不可置信地颤抖。随即，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一步扶住窗棂，眼圈迅速泛红，泪水无声地滑落。那悲痛欲绝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动容。
“姑娘！”巧月惊慌地扶住她，自己也震惊不已，“这钟声……难道是皇后娘娘……”
尔晴闭上眼，任由泪水在脸上流淌，肩膀微微耸动，泣不成声。良久，她深吸一口气，哽咽道：“更衣……备车……我要立刻回宫，送娘娘最后一程。”
紫禁城已是一片缟素。尔晴所到之处，皆是哀声遍野，哭声不绝。
刚踏入长春宫殿门，一个身影便扑了过来，紧紧抓住她的手臂，哭声嘶哑：“尔晴！尔晴姐姐！娘娘……娘娘她……”正是明玉。此刻她形容憔悴，眼睛肿得像核桃，几乎站不稳。
尔晴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还没说话眼泪先落了下来：“明玉……我，我来晚了……连娘娘最后一面都未能……”她泣不成声，只能与明玉抱头痛哭。
过了许久，尔晴才在宫人的引导下，踏入正殿灵堂。巨大的棺椁停放在正中间，白幡摇曳，香烛燃烧，熟悉的场景让尔晴恍惚间以为回到了前世。
她一眼便看到了前方的弘历。他头发凌乱，眼下是浓重的青黑，整个人十分憔悴，李玉在一旁忧心忡忡地守着。
尔晴垂下眼睑，掩去眸中所有情绪，步履沉重地走上前，在灵前缓缓跪下。
“奴婢来迟了……娘娘……”她伏在地上，肩膀剧烈颤抖，言语间充满了后悔与悲伤。
弘历似乎被她的哭声惊动，他转过头，浑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定定地看了片刻。良久，他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
李玉会意，上前低声道：“尔晴姑娘节哀，皇上悲痛过度，您的心意娘娘和皇上都知道了。姑娘一路劳顿，先去歇息吧。”
尔晴努力平复情绪叩首谢恩，在宫女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最后，她望了一眼那冰冷的棺椁，泪水滚滚而落，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灵堂。
她被安置在长春宫从前的居所。屏退左右后，室内只剩下她一人。窗外是隐隐约约的哭声，以及微风刮过白幡的呜咽声。
不一会儿，一个身影突然出现，熟悉的声音响起：“时间差不多了。”
尔晴应声望去：“都安排好了？”
“三日后，国丧之期，宫门守卫换防，正是动手之机。”弘皙的语速极快，“九门、西山、宫内侍卫，皆已打点妥当。”
“娴贵妃和弘昼呢？”尔晴轻声问，指尖无意识地绞着素白的帕子。
“我们的人已说服弘昼，他准备动手了。”弘皙的声音冰冷，“还有魏璎珞，他们会为我们吸引足够的注意。”
尔晴沉默片刻，最终只低低道：“……明白了。”
此刻人多眼杂，弘皙不便久留，于是下一秒闪身离去。
尔晴则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襟，起身迈着步子，重新走向哭声传来的地方。
……
灵堂上，魏璎珞一身孝服跪在皇后的灵前，脸色苍白如纸，眼眶深陷，却不见一滴眼泪。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巨大的棺椁，眼神空洞，仿佛灵魂都已随皇后而去。
尔晴和明玉早已哭得晕厥过去，被宫人搀扶下去休息了。灵堂内只剩下魏璎珞和几个值守的宫女太监。
夜深了，灵堂内烛火摇曳，映照着魏璎珞毫无生气的脸。她缓缓抬起头，目光从皇后的棺椁，移向养心殿的方向。那眼神中，渐渐凝聚起蚀骨的疯狂。
姐姐阿满的惨死，皇后娘娘的芳魂早逝，自己被愚弄多年的仇恨……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那个男人。
她轻轻抚过袖中那枚冰冷的假玉佩，又摸了摸腰间暗藏的一柄锋利匕首。
快了，就快了。
她在心中默念。
“娘娘，您看着吧……所有欠了债的，一个都跑不了。”她喃喃道，声音微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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