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灾区回来后,是幸安每天起来第一件事便是打开手机开始收看着关于灾情的最新报道。今天的新闻中提到,救援的后续工作已经全面结束,接下来便是逐步恢复那座城市曾经的繁华与安宁。听到这里是幸安心中那根紧绷了近二十多天的弦这才终于松懈下来。她缓缓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目光空洞地扫视着家中的每一个角落。四周静得明明让人格外心安,一切也都在往好的方向在发展,可不知为何,这一切在她眼中却显得如此虚幻,仿佛隔着一层薄雾,这种不真实感究竟从何而来?是因为自己在灾区待得太久,骤然回到这份安静中反而无所适从吗?是幸安无法解释,只能任由思绪在寂静中徘徊。
突然一阵手机语音来电铃声撕裂了家中的宁静,是幸安瞥了一眼屏幕上的备注名,眉梢轻挑,叹了口气微微笑调整了一下坐姿,抬手摁下接听键,将手机贴在耳边,声音温和平静地开口道:
是幸安“哎~昭姐。”
裴昭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几分疲惫却又透着欣慰:
裴昭“幸安,这次你们在灾区的所做的一切行动太让人感动了,公司这边也收到了好多媒体的采访邀约,还有公益组织想和咱们合作呢。”
是幸安轻轻应了一声,思绪却还沉浸在灾区的画面里。那些废墟上的哭喊、孩子们天真的笑脸、许悠然疲惫却坚定的眼神,像电影画面一样在她脑海中不断回放。
裴昭“幸安?”
裴昭见她半天没说话,试探着唤了一声。
是幸安“嗯,昭姐,我在听。”
是幸安回过神来:
是幸安“不过采访什么的,我暂时不想参加,我觉得我们做这些也不是为了博眼球。”
裴昭轻笑一声:
裴昭“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都替你推了。不过公益合作这事,我觉得可以考虑,毕竟能帮到更多人。”
是幸安思索片刻,点头道:
是幸安“好,具体的事你安排,我配合。”
……
挂了电话,是幸安起身走到窗边。窗外阳光明媚,车水马龙,一片岁月静好的模样,与灾区的满目疮痍形成鲜明对比。是幸安拿出手机,翻看着在灾区拍的照片,就在凝视屏幕,一通来电跳了出来,是哥哥瑞安打来的,她深吸了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是幸安“喂哥!”
不料,手机那头突然传来是瑞安急促的声音,只听见他匆忙说道:
是瑞安“阿满!你快点准备一下,刚刚医院护工给我打电话说爸爸有苏醒的迹象。”
当这个消息传入是幸安耳中时,她的眼睛骤然瞪大,声音因激动而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带着难以掩饰的情绪急切追问起来:
是幸安“你说什么?真的吗?”
是瑞安“不确定,护工说是看到爸爸睁眼了,我还有几分钟就快到你家地下车库了,你快下来我们赶紧去医院。”
是幸安“好,我换个衣服就来!”
挂断电话后,是幸安的心脏如同擂鼓般狂跳不止,她的双手微微颤抖,脑海中一片混乱。几年了从当年出事父亲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刻起,究竟过去了多久?她早已数不清那些煎熬的日子。而如今这个久违的消息,终于带来了些许曙光,让她的心绪如湖面般被搅动,却又在波动中浮现出一丝希望的微光。
是幸安“对换衣服!”
仿佛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是幸安眼神一动,没有丝毫迟疑,旋即转身朝着房间飞奔而去,迫不及待地翻找起衣服来换。
是瑞安驱车带着是幸安一路疾驰至医院,推开病房门的那一刻,是幸安的目光便直直地落向了病床前围成一圈的医生们,他们的身影挡住了大部分视线,是幸安指尖刚触到病房门框,冰凉的金属扶手让她猛地回神。医生们白大褂的衣角在病床前晃动,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震得耳膜生疼。
是幸安“爸!”
是幸安冲过去时,护士下意识伸手想拦住,但在看清她眼底血丝后又默默收回。拨开人群的瞬间,病床上那人面容刺痛了她的眼睛——只见父亲依旧阖着双眼,呼吸平稳得像过去无数个日夜一样,并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一边的护工阿姨涨红着脸挤到她身边,围裙口袋里还别着半块没吃完的巧克力:
无处不在的龙套护工阿姨:“是小姐,真的对不住……我今天给先生擦脸,毛巾刚碰到他眼皮,他突然就睁眼了,我喊了两声也没反应,再一看又闭上了……”
阿姨急得直搓手,围裙布料被揉出深深的褶皱,
无处不在的龙套护工阿姨: “我还以为是……赶紧就打电话了……”
主治医生摘下听诊器,金属环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无处不在的龙套主治医生:“别灰心,这确实是好兆头。”
他调出监护仪的波形图,指尖点在某段起伏处,
无处不在的龙套主治医生:“虽然意识未恢复,但脑干反射比上周灵敏许多,说明神经传导在逐步重建。”
医生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沉稳,却让是幸安的眼眶突然发烫——这些专业术语她听过无数次,此刻却像被注入了新的生命。
是瑞安伸手扶住妹妹颤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毛衣传来:
是瑞安“阿满别着急,医生之前也说过,植物人苏醒本来就是概率事件。”
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混着窗外救护车呼啸而过的警笛声,
是瑞安“上次核磁共振不是显示,受损的颞叶有新生血管吗?”
是幸安蹲下身握住父亲的手,指腹摩挲着那些因长期卧床而失去血色的皮肤。父亲的手指突然轻微抽搐了一下,像是无意识的条件反射,却让她几乎要跳起来,小声地呼喊着:
是幸安“爸爸,你听到我说话了是不是,我是幸安啊!我是阿满啊爸爸,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阿圆哥哥也回来了,睁开眼看看我们好不好?”
她把额头抵在父亲手背,温热的泪水渗进被单。
病房的挂钟指向三点十七分,已经下午了,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面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还是刚刚那个护士,悄悄给是幸安递来纸巾,是瑞安默默退出房间联系主治医生追加检查,而监护仪的滴答声依旧不紧不慢地响着,如同生命本身的韵律。
是幸安“会醒的。”
是幸安对着那只没有回应的手轻声说,窗外的风卷起枯叶拍打玻璃,却吹不散她眼底重新燃起的光。
是幸安“您一定会醒来的爸爸!”
夜幕降临,是幸安和是瑞安在医院守候了整整一日,直至暮色深沉才稍稍放下心来。两人细细叮嘱了护工阿姨与值班医生一番,确定一切安排妥当,才终于转身离开。清冷的夜风扑面而来,他们紧绷了一天的神情这才略微松弛了些许。
是瑞安轻轻扶住是幸安的肩膀,微微俯身,声音低沉而温和地安慰道:
是瑞安“好了别担心,爸爸今天会有意识反应说明一切都再往好的方向在发展,爸他还有妈妈还有我们,他肯定放心不下我们,所以一定会醒过来的。”
是幸安转过头,目光轻轻落在是瑞安身上,朝他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随后又微微点了点头。
是幸安“放心吧哥,我都知道的。”
是瑞安望着身旁的妹妹,眼中流露出几分疼惜。他抬手,轻轻抚了抚她柔软的发顶。
是瑞安“走吧,送你回家。”
是瑞安将是幸安平安送到了地下车库。是幸安刚解开安全带的卡扣,正准备推开车门时,却听到驾驶座上的是瑞安在下车前再次开口,声音低沉的叮嘱着:
是瑞安“阿满我现在回来了,不管是爸爸的事情还是工作上的事情你都不要太逞强,要记得多休息,你也要记得一切还有我。”
是幸安听罢是瑞安的话,放在车门上的手微微一顿,久久未发一语。她抬手轻轻拭去脸颊上悄然滑落的泪水,唇角随即扬起一抹浅笑,点了点头回应着:
是幸安“好啦哥这些话你都说了好多遍了,我知道的,你回家路上慢点,我先上去了拜拜。”
……
当电梯即将抵达自己的楼层时,是幸安低着头在包里翻找门禁卡,电梯门打开她一边走出,一边继续在包中摸索着。直到快走到家门口,她的目光仍旧埋在包里,忽然一双运动鞋闯入了视线。是幸安这才猛然抬起头,发现家门口竟站着一个人。看清来人,她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是幸安“许悠然你怎么来了?”
许悠然手里提着袋子,目光落在正朝自己走来的是幸安身上,待她步伐轻缓地走近,才微微启唇开口说道:
许悠然“有些东西要交给你,白天我给你打电话没打通,就想着你应该有事去了,然后晚点的时候想来你家给你,但我刚刚敲门也没人开门,就想着先在等你一会。”
是幸安“不好意思啊,我在医院有可能没注意到来电铃声,也没看消息,你久等了吧,有什么事先进去说。”
是幸安终于从包里翻出了门禁卡,抬手刷卡,门锁轻响便顺势推开。她侧身而入,随手为许悠然找来一双拖鞋,又将包包摘下挂好。她一边向屋内走着,一边回头对身后的许悠然说道:
是幸安“你先随便坐哈,我进去换个衣服,很快就好。”
不久是幸安换好了家居服从房间走了出来,她将头发随意地扎成一个高马尾,显得干净利落。她径直走向冰箱,从中取出两瓶矿泉水,随后转身步入客厅,她把手中的一瓶水递给许悠然,动作自然又带着一丝不经意的体贴。
许悠然“谢谢!对了你刚刚说,你今天在医院,你哪里不舒服吗?”
只见是幸安拧开手中的水瓶,仰头饮下一大口,随后又看向许悠然朝他淡淡一笑,随即起身缓步走向落地窗前。许悠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的身影,望向窗外。听到耳畔传来是幸安一声长长的叹气声,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情绪,令空气都染上了一丝微妙的沉重。
是幸安“其实今天不是我,是我爸,我爸这些年一直在医院躺着,今天是因为听说他睁开眼了,到了才发现并没有。可是为什么,我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这么多年我努力赚钱,让爸爸能有好的住院治疗的环境,可为什么还是不行,我爸就还是那样子在病床上躺着呢。”
是幸安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窗外的夜色如墨,将城市的霓虹揉碎成点点光斑,透过落地窗洒在她单薄的背影上。
许悠然握着矿泉水瓶的手紧了紧,喉结动了动,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他从未见过这样脆弱的是幸安——那个在灾区里,哪怕余震不断,都能镇定地安抚受惊群众的姑娘;那个在废墟中,徒手搬开砖石只为救出被困孩童的勇士。此刻,她却像一只折了翅膀的鸟,蜷缩在现实的夹缝中,独自舔舐着伤口。
许悠然“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许悠然站起身走到是幸安身边,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
许悠然“这些年,你一个人扛下了这么多,换做别人,未必能坚持下来。”
是幸安侧身看向许悠然,脸上的笑容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苦涩:
是幸安“可我想要的,不过是爸爸能醒过来,能再叫我一声阿满!”
是幸安低垂着头,额角轻抵在冰凉的窗玻璃上,任由泪水无声地从脸颊两侧滑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矿泉水瓶上的标签,仿佛那薄薄的一层纸能承载她此刻满溢的情绪。
是幸安“你知道吗?前几天在灾区的日子,虽然危险还很辛苦,但至少我觉得自己是有用的,能真真切切地帮到别人。可回到这里,面对爸爸……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看他一直躺在病床上,我帮不到他,也叫不醒他。”
许悠然沉默片刻,伸手轻轻拉住是幸安的手腕,带着她缓步走到沙发旁坐下。抬手从茶几上拿起刚刚他提来的袋子,微微一顿,将袋子递到了是幸安的面前。
许悠然“这是在灾区时,你帮过的那个小女孩寄来的。”
是幸安胡乱的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水,疑惑地接过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幅画,稚嫩的笔触下,是一座用彩虹色搭建的房子,房子前站着几个人——两个扎着马尾的姐姐,一个穿着白衬衣的哥哥,还有一个笑眯眯的老爷爷和妈妈爸爸。而画的右下角,歪歪扭扭地写着:
无处不在的龙套小女孩:“谢谢姐姐,等我长大了,也要像姐姐一样,去帮助好多好多人。”
看着画是幸安的眼眶再次湿润了。她轻轻抚摸着画纸,仿佛能感受到小女孩画画时的认真与期待。
许悠然“当时在灾区还有个孩子,因为是你救了他,所以他和我说等他长大了以后要学医,去当医生,到时候要去救更多像他和他妈妈那样受伤的人。所以你看幸安……”
许悠然轻声继续说着:
许悠然“你已经改变了很多人的人生。那个小女孩,因为你的帮助,对未来有了憧憬;那个小男孩,因为你有了对以后的目标,还有那些被你救出的人,也是因为你的坚持,获得了新生,这些都是你的力量。”
许悠然“我觉得就像你爸爸,身为女儿你真的做的已经很好了,你爸爸他的苏醒或许也是需要时间的,因为他的苏醒和我们平常睡一觉苏醒是不一样的,毕竟他已经睡了那么久了,希望或许就是这样,你现在是看不到,但有可能会在不久后的某一天,会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亮起来。”
是幸安抬起头,目光与许悠然交汇。在他眼中,她看到了真诚与信任。这一刻,心底的阴霾似乎被一束光照亮,驱散了些许沉重。
是幸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将画小心地放在茶几上。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
是幸安“谢谢你许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