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不知自己此时是种怎样的心情,其实他一直都没什么想要活下去的欲望,东海一战之后,如今已有九年多,他虽释然了许多,却仍无求生的欲望。
他唯一的执念,便是寻找师兄的尸骨,然后他们师徒三人,便可以长眠于同一处,就像小时候一样,他和师兄就睡在师父一左一右。
但是如今……
先是方多病,又是笛飞声和阮无恙,他身边这么些年来只有狐狸精,没想到临了了忽然多出这么多人,这一段时间,他似乎很少再做噩梦了。
李莲花不敢正眼去看身边的姑娘,余光里却满满是她的身影。
他承认,自己对阮无恙确实有些好感,这个好感源于他们的默契,在某些方面他们真的很像,相似的灵魂,总是容易互相吸引。
他看见笛飞声和阮无恙熟稔的相处方式,看见她下意识找笛飞声分享线索,心底久违地漫延开一丝不舒坦。
他并非没有尝过情爱的滋味,自然晓得自己是个什么情况。
也许现在还谈不上爱情,可他已有动心的前兆。
“为何救我?”李莲花听见自己问她。
阮无恙似乎被这个问题问的一愣。
“我有能力救你,为何不救?”
阮无恙奇怪地看着他:“你非但不是大奸大恶之徒,还是于江湖、于百姓、于大熙有功之人,我既有能力救你,为何不救?”
李莲花摇摇头:“我哪有你说的那么伟大,不过是年少轻狂,自以为做了好事罢了。”
阮无恙仔细打量他,发现他并非是谦虚,而是真的这么认为。
阮无恙摇摇头:“十年前,四顾门与朝廷达成协议,江湖事归四顾门管,你可知为何朝廷会同意这项协议?”
李莲花不明所以,怎么突然说起这件事了。
此时两人已经出了采莲庄,进入热闹的长街,笛飞声和方多病走在前面,她们走在后面。
阮无恙的声音在这热闹的街市里,分外清晰地传入李莲花耳中。
“当年先皇骤然驾崩,虽然早已定下太子,但继位之事仍然经过了一番波折。当今继位之后,朝廷动荡了很长一段时间。大熙领土之外,还有十数小国,虽然都不成气候,却也趁此机会,给朝廷添了不少麻烦。”
“此时江湖却也不平静,甚至于,有官员同江湖人联手,企图插手朝廷之事。”
两人不知何时走入一片安静的巷子,李莲花疑惑地看着阮无恙。
“正在此时,李相夷横空出世,一手建立起四顾门,短短半年,江湖便清净了不少,朝廷也有更多的精力对外。”
阮无恙看着李莲花,眼里一派认真之色。
“李莲花,当年的李相夷和朝廷达成合作之前,朝廷便已经观察过四顾门很久了,当年陛下曾说过,若江湖也有个衙门,非四顾门不可。”
“哪怕四顾门散了,哪怕如今的百川院不如曾经的四顾门,可正是因为李相夷,江湖才渐渐有了清明之地,当年大熙的铁骑才能毫无后顾之忧的奔赴前线。李莲花,当年的李相夷或许有过,但他的功远大于他的过。”
“李莲花,太阳的耀眼怎会有错呢?”
李莲花怔怔地看着阮无恙的眼睛,胸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
阮无恙突然轻松一笑:“而且,李相夷十五岁便扬名天下,十七岁成为天下第一,成立四顾门,他便是自负一些又如何?难道这么一身荣耀,还要让他卑躬屈膝吗?从前有人同我说过一句话,这世上,唯有太阳和人心不可直视。”
“当年的李相夷太过干净耀眼,所以心存龌龊之辈见不得他好,纯白的纸一旦滴上墨汁,人们便只瞧得见那一点黑,见不得光的鼠辈巴不得将他染脏,仿佛这样他们便也不是那么肮脏。”
“可也总有人记得他的好,世上并非皆是昏庸之人,过错需要改正弥补,但是你的功劳和良善也不该被抹去啊。”
李莲花想说什么,但是喉咙仿佛被棉花塞住,眼眶也在发热。
最终他只是转身,往笛飞声和方多病的方向走去。
“走吧,该吃饭了。”
阮无恙也不再多言,只是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她想这个时候李莲花需要一个人安静一会。
李莲花走着走着,突然扬起一抹笑,带着无奈与释然,还有一抹生机。
他想,世上怎会有这般温柔的人啊。
遇到这样的人,他还怎么舍得放弃生命。
追上笛飞声两人,他们正驻足在一家酒楼前。
“不是,这一天天的,光顾着吃去了?”
方多病不解,笛飞声懒得解释。
李莲花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来都来了,总不能饿肚子干活吧?走走走,吃饭,说不定还有意外之喜呢。”
阮无恙笑着解释:“酒肆茶馆这类地方人多口杂,最是适合探听消息。”
方多病有些不好意思,梗着脖子道:“我当然知道!”
说罢忙不迭进了酒楼,张口就要一间包厢。
李莲花拒绝,只要了大堂的一桌。
他拍了拍方多病胸口:“好歹是你辛苦卖菜得来的银子,省着点花吧,方大少!”
方多病气虚。
四人落座,没想到菜都还没上,意外之喜便来了。
隔壁三人边吃边聊,从荒尸莫名消失,聊到采莲庄死人。
李莲花只是稍微发挥了一下他忽悠人的本事,便套出来不少信息。
郭乾对待下人苛刻,此事许多人都知道,据说郭乾的发妻就是被郭乾打死的;十年前,许娘子乃是乐籍,被郭乾赎身,这才成了他的继室。
几人说着,话便难听起来。
“据说啊,采莲庄那个疯子,就是被郭庄主给逼疯的!”
“我看啊,他那个老实巴交的儿子也快了!”
几人笑的放肆,丝毫不在意前来上菜的绿柔的劝阻。
正在此时,门口的光一暗,正对门口的李莲花立马发现了来人正是郭祸。
方多病连忙招呼着郭祸坐下,不过他们本是四人,正好一人占一边,郭祸一来,便不得不让两个人挤一挤了。
阮无恙是女子,几人自然不会让她和别人挤,最后在笛飞声凉嗖嗖的眼神里,方多病跟他挤在一处。
阮无恙强压住嘴角的笑意,低头喝茶。
这时候绿柔端着李莲花刚才点的一荤一素上桌,轻声细语:“郭少爷不好意思啊,刚刚客人说了些难听的话,这两道小菜就免费送给您,就当是我替那几位客人赔不是。”
郭祸笑着对绿柔道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