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79

意识昏沉的谢岚君感受到有人靠近，下意识抱紧怀里的小女孩，强逼着自己睁开眼。

囡囡才四岁，一夜的惊吓早就精神不济，这会儿也是迷迷糊糊地拍了拍谢岚君的胳膊：“姐姐不怕……囡囡不怕……”

许是因为血流进眼睛，谢岚君的视野一片模糊泛红，李莲花的青色衣衫在她眼里已经辨别不出原本的颜色。

他的声音仿佛隔着时空，悠远而绵长，谢岚君涣散的意识无法将李莲花的声音转换成语言。

李莲花看着谢岚君的眼神愈发涣散，情急之下唤出另一个称呼：“粥粥！”

仿佛利箭刺破水膜，谢岚君突然听清了李莲花的声音，她反手抓住他的胳膊：“母妃……”

落后一步的方多病等人一愣。

落在最后面的陆剑池倒是没有听清楚谢岚君的呢喃，但方多病和笛飞声听清楚了。

笛飞声朝方多病丢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方多病轻轻摇头。

关于纯熙殿下的母妃，他知道的也不多。

只知其生母乃是已过世的贤妃沈氏，出自书香门第沈家，沈氏的父亲乃是前太傅沈莫，极得先帝器重，最盛时门生遍布朝野，沈莫本人却极为低调，沈氏入宫前也甚少出府。

即便到了今日，朝堂中五品以上的官员也有一半是沈莫的门生，沈家虽退出朝堂，但在朝廷中的号召力仍不可小觑。

方多病敛眉沉思，说起来贤妃的死其实挺突兀的，沈氏生前与皇后交好，又颇得先帝宠爱，却在某一日突然暴毙，之后便是纯熙殿下大病，沈太傅辞官……

方多病突然一顿，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贤妃逝世后一年，当今的生母玉妃也突然失足落水，淹死在宫中的一个小湖泊里，听老方说玉妃死时，先帝并没有像贤妃暴毙时那样大动干戈，只是象征性的查了半月便葬了，先帝在此期间还正常早朝，丝毫没有难过之色。

联想到谢岚君这七年来隐姓埋名，还有老方说过的，七年前边城之战处处蹊跷……

方多病陡然一个激灵，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谁！”

笛飞声突然抽出刀，一道刀气划向洞穴深处。

“等……咳咳、等等！”

谢岚君在那一声“粥粥”后慢慢恢复了意识，连忙阻止笛飞声出手。

笛飞声停下动作，却仍然保持着戒备的姿势。

洞穴深处走出来一个怪物，是在客栈里、密室里袭击他们的那个。

谢岚君抱着孩子想站起来，李莲花连忙接过小女孩，扶着她起来。

“他救了我和囡囡。”

谢岚君头晕眼花，反应也慢了些，那怪物已经被笛飞声先前一刀激起敌意，摆出攻击姿势。

陆剑池看见那怪物起势的动作，脸色一变，推开方多病和笛飞声，毫不嫌弃地抓住怪物脏兮兮的胳膊：“乾坤如意手……金兄？”

他仔细地看着怪物胸前挂着的酒壶，目光慢慢移到那张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脸，声线丝丝颤抖：“是不是你？”

怪物，也就是金有道，面上的敌意慢慢散去，目光定在陆剑池的脸上。

陆剑池脑海中的一条线忽然连起来，他想起自己曾在听闻这石寿村的柔肠玉酿酒后跟金有道提过一嘴，而他和金有道最后一次见面时，金有道说过比完武后有好东西要送给自己，而他胸前挂着的酒壶……

李莲花一摸腰间，才想起来他带着谢岚君回房休息时，把陆剑池送他的酒解下放在谢岚君的床头了。

“原来这位，果真与你有些渊源。”

李莲花最后一点想不通的关窍也豁然开朗。

“先前在客栈我便察觉，这位看似袭击我们，却并非有意伤害，反倒是想赶我们走的意思，恐怕是早就认出了陆兄赠予我的酒壶吧。”

谢岚君顺着李莲花的动作拍了拍囡囡，哄着她睡去后也开口：“先前我体力不支，也是这位助我赶走怪物，护了我和囡囡周全，估摸也是因为这酒壶吧。”

陆剑池轻轻拿起那个酒壶：“你既认得这个酒壶，那一定还认得我。我就知道，金兄一诺千金，必不会失约，我来赴约了。”

金有道略显呆滞的眼睛逐渐焕发出人性的色彩，小心翼翼捧住酒壶，最后一丝戒备也消失。

方多病喃喃：“没想到，这位竟然就是金有道。”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那些怪人呢？”

如今既然已经知道真相，自然不能再称呼他们为怪物了。

谢岚君抬了抬胳膊，牵扯到撕裂的伤口忍不住蹙眉，无奈放下手臂。

“在那边。”她抬抬下巴示意山洞深处。

“这位金兄提示怪人怕光，我便用火驱赶他们，正巧发现里面有一个牢房，就把他们关进去了。”

李莲花仔细观察谢岚君，发现她似乎……恢复了一部分记忆？

之所以不是完全恢复，那是因为现在的谢岚君虽已初具摄政长公主的威仪，却还是稚嫩了些。

一些小动作和措辞习惯也还略显青涩。

他扶着谢岚君走在最后，小声问：“你恢复记忆了？”

谢岚君明亮的凤眸微微黯淡：“想起来了一点。”

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看着李莲花：“你……我不会很麻烦的……”

李莲花一愣，他不是这个意思。

望着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样子，他有些心疼，连忙放柔了声音：“阿岚一点都不麻烦，我很喜欢也很乐意跟阿岚在一起。”

谢岚君笑起来，看得出来在克制，但到底不似后来的长公主，现在的她还不能完美地掩饰好自己的真实情绪，狭长的凤眸弯成了两道小月牙，原本凌厉的感觉瞬间被中和，在李莲花眼里格外可爱。

“谢谢花花，花花真好。”

小姑娘甜甜道谢，李莲花虽然无奈，但几日下来到底是习惯了这个称呼。

——随小姑娘开心了。

走在前面的陆剑池突然想起被他带过来的小女孩，一拍脑门，懊恼自己怎能因为见到金兄就忘了小孩子呢？回头正要询问，便见温润俊雅的男子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小心揽着姑娘，虽看不清脸，但姑娘卓越的气质与俊雅男子相得益彰，三人看起来就像是寻常的一家三口。

姑娘对着男子甜甜笑着，男子微微垂着头，眉目柔和宠溺，孩子精致可爱，像极了画本子里的和美大结局。

陆剑池微微一笑，悄悄转过头去，不去打扰这温馨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