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
谢岚君在主位上坐下，示意蔺予姝和苏晏也坐。
两人规规矩矩地就坐，一顿饭吃的斯抬斯敬。
看起来就像是大多数不熟悉的年轻男女同桌用膳的情形，可以往这两人可没这么彬彬有礼客客气气，都是直接无视对方的。
称不上失礼，但也绝对算不上客气。
等用过膳，苏晏率先告辞，蔺予姝才稍稍松懈。
一抬眼便见谢岚君噙着笑意，脸上带着淡淡的揶揄。
蔺予姝下意识避开目光。
“蔺娇娇，不解释解释？”
谢岚君随手将银发撩至身后，一副拷问地姿态。
蔺予姝直坚持了几息便泄了气：“不过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帮了苏家几次，苏晏知道后就……对我换了态度，每次客客气气的……”
她苦恼地揉着额角：“我还是习惯他以前的性子，突然这般彬彬有礼，弄得我也不自在。”
谢岚君轻笑，这两人还有的磨。
“怎的突然想来我府上住了？”
谢岚君换了话题，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提起这个蔺予姝就忍不住叹气：“来你这儿躲躲清净，祖母如今日日与我念叨嫁人之事，连父亲都跟我提过一嘴，耳朵都快生茧子了。”
谢岚君摇头失笑，怎的她身边无论男女都不愿嫁娶呢。
“院子还是原来那个，已经拾掇好了，有什么需要直接同侍女讲。”
谢岚君起身，“府上你也熟，我便不招待你了。”
蔺予姝点点头，两人在膳厅外分开。
————
“这就是你和我爹当年的住处了吧？我猜，这张床是我爹的。”
方多病指着靠里的床榻，自信道。
看着方小宝充满活力的样子，李莲花低落的心情微微回升：“你怎么知道？”
“因为天才是不需要死记硬背的，”方多病指了指里面那一扇屏风：“只有普通人才会在睡前默记招式。”
靠里的屏风上，画满了武学招式。
这个理由笛飞声颇为赞同，毕竟他自己也属于武道天才那一流。
李莲花笑笑不说话。
从单孤刀的床榻边，他们找到了单孤刀用来装东西的匣子。
方多病嘀嘀咕咕地挨个拿出来瞧：“嚯，我爹这是收藏了一堆破烂啊。”
一把断了的木剑，那是年幼时两人对练，李相夷劈断的。
一个坏了的银月弩，幼时单孤刀在街上碰见南宫家少主拿出来玩，好奇多看了两眼，便被那少主掀飞，李相夷为了给师兄报仇，打败了南宫少主，将银月弩赢回来，赠予单孤刀。
“倒都是些奇巧玩意儿。”方多病道。
李莲花想起那些往事，却忽然觉得，那时的李相夷实在张扬直白，不懂得为师兄着想。
他轻轻垂眸，眼底有自嘲一闪而过。
“这碧玉刀是谁做的，手法倒是奇特。”
方多病对这把断了的碧玉刀很感兴趣，忽然看见刀柄上刻着的字：“赠师兄？李莲花，这是你做的？”
方多病一脸新奇。
李莲花接过碧玉刀，目露怀念：“好像那一年，我痴迷于自制的兵刃，这一把应该是我做给师兄，送给他的。可能是因为功夫不到家，用了几下便断了。”
笛飞声却是察觉到什么，忽然扒拉起匣子，旋即顿住。
方多病还在疑惑：“可这刀都没用过呢，新刃，是被折断的。”
“还有，这里面每一件都是破损……”
方多病的目光落在匣子里，愣住。
笛飞声将其余物件拿开，便露出方多病没有注意到的盒子底部。
那上面刻满了李相夷的名字，每一个都被打上大大的叉。
浸透着刻字之人的恨意。
“叮——当啷！”
李莲花手中的碧玉刀忽然脱落，砸在地板上，方多病这才回神，慌慌张张地想挡住李莲花的视线，却也知这只是徒劳。
笛飞声眉心深深隆起。
李莲花转身慢慢走出房间，方多病想跟上，却又停下。
这个时候，或许李莲花需要独处一会儿。
而方多病也有些茫然。
他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单孤刀此人，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心思极深，又伪装出热心肠的样子，我初时见他便不喜，但没想到……他对李相夷，这么恨。”
笛飞声沉声道，方多病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方多病有些压抑，笛飞声将匣子合上：“你不像单孤刀的儿子，反而与何堂主更像。”
在小远城的几天，笛飞声也算是了解了何晓惠。
方多病下意识道：“那是自然，我是我娘养大的。”
笛飞声瞥了他一眼：“武功比单孤刀强一点，但，还是不如我。”
说罢他便离开，徒留方小宝炸毛：“笛飞声！我总有一天超过你！”
笛飞声面不改色。
方多病的注意力这么一转移，反倒是没那么压抑了。
他想了想，往后院跑去。
——李相夷师父那么爱喝酒，肯定会藏酒。
根据李莲花藏钱的习惯，方多病找到了几坛酒。
拿去热了热，才找到坐在亭子里的李莲花，以及靠在树边闭目养神的笛飞声。
“酒多伤身，话憋在心里，更伤身。喏，我温了几壶酒，陪你喝一杯，把心里的不痛快都吐出来。”
笛飞声自觉落座，顺手拿过另一壶。
方多病冲他翻了个白眼。
李莲花拿起酒，“臭小子，这找酒倒是挺厉害。”
几十年的陈酿，一下肚便让人感觉热乎了。
“好酒。”笛飞声赞道。
李莲花哼笑：“我师父藏了几十年的宝贝佳酿，都被这臭小子翻出来了，晚上睡觉你小子最好警醒些，免得被师公摁着揍。”
方小宝灿烂一笑：“那岂不是正好，给我师公磕个头，万一他老人家一高兴，再给我几本秘籍，到时候你可不要羡慕。”
李莲花笑着灌了一口酒。
其实经过谢岚君的铺垫，李莲花并非没有心理准备。
只是……难过震惊，仍然无法避免。
虽然那一瞬间的情绪铺天盖地，但也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解脱，他不用再饱受一面由于种种迹象证据而怀疑师兄，一面由于二十多年的手足情意而对怀疑师兄的自己厌弃的折磨。
“若是从前，我大抵会全然责怪自己吧。”
李莲花轻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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