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岚君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落泪是何时。
父皇逝世时,她强忍着悲痛,一面辅佐皇兄登基,一面要整顿朝廷,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准备。那时的她根本没有时间去体味内心的悲痛。
——谢鄞只适合做一个守成之君,可无论是当时还是如今,大熙内外都并非太平盛世,所有重大国事几乎都是谢岚君在处理。
等她回过神来,曾经那个青涩的纯熙公主已经蜕变成积威甚重的纯熙长公主,重权在握,高处不胜寒。
她不能露怯。
开心的,悲伤的,愤恨的,疲惫的,她通通锁进心底,只留下那个理智到冷酷的自己。
她以为,皇兄会是她最亲的亲人。
可到头来,谢岚君回头再看,才发现一切背叛与恨意皆有迹可循,只是她被那所谓的兄妹之情蒙蔽了双眼,从不去思索那些违和之处。
谢岚君以为,经历过这些浮沉的自己,早已练就出一颗刀枪不入的心,可原来,这世间至坚之物,只会被至柔之情所融化。
李莲花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长发。
断断续续的啜泣声逐渐平息,谢岚君额头抵着李莲花的肩膀,良久都没有抬起头,李莲花也不催促,静静地揽着她。
“李莲花。”
谢岚君沙哑地声音在他怀中响起,有些闷,飘忽不定。
“我在。”
谢岚君没有再开口,只是隔了一会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
李莲花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回答她:“我在。”
——李莲花的往后余生,都不会离开谢粥粥。
————
谢岚君再次醒来时,已至暮色四合。
许久没有睡得这般踏实,她有些犯懒,捏了捏眉心。
一偏头,熟悉的机关盒安静地躺在枕边,谢岚君停顿片刻,才撑起身,将盒子揽在手中,披上外衣走到桌边坐下。
她轻轻地抚摸着木盒上的纹路,眼神有些涣散,思绪不知飘向何方。
直到敲门声响起,谢岚君敛眸回神,“进。”
李莲花端着托盘进来。
“阿岚醒了?可感觉哪里不适?”
李莲花在她身边坐下,将托盘里的粥和药放在她面前。
谢岚君想起自己之前在李莲花怀里哭泣不止,最后还因情绪激动引得毒发,一时有些羞窘,微微错开眼:“已无大碍。”
李莲花只消一眼便明白了她的想法,眼中不由泄出一丝笑意。
谢岚君余光瞥见,顿感羞恼,微微抿唇站起身便往里间走。
“我累了,李……”
“阿岚!好阿岚,我错了,我不该笑!”李莲花一把拉住她的手,脚步一错站在谢岚君身前,眨着眼好声好气哄人。
甜言蜜语一箩筐地砸过来,偏偏李莲花满目真诚,便是肉麻的语言从他嘴里说出来也格外动听些,一张温润儒雅的俊脸愣是让人瞧出几分可怜兮兮来。
谢岚君虽贵为长公主,却一直专心于国事,何曾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徒?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最重要的是,面前是她心悦之人啊。
“好了。”最终在脸红透前,谢岚君急声打断他,李莲花立马闭上嘴,捂住嘴乖乖看着谢岚君。
谢岚君被这么一双眼睛盯着,明知道面前之人有故作姿态之嫌,却仍旧止不住地红了脸。
“……莫要再说了,不是端了药来吗,再说便凉了。”
李莲花闻言一阵懊恼,光顾着逗阿岚,竟是忘记喝药这事。
实在是阿岚傲娇的模样太可爱了呀。
李莲花心中偷笑,面上却仍保持住严肃乖巧之态,他发现阿岚对这样的自己总是很没有抵抗力。
安静地将药碗递给谢岚君,等她喝完后迅速塞了一颗糖进她嘴里。手指无意间划过柔软的红唇,李莲花收回手后只觉指尖又痒又烫,忍不住蜷缩起来。
谢岚君注意到李莲花半晌都没有开口说话,疑惑地看向李莲花,便见某人一脸无辜地指了指嘴。
她无奈:“想说什么便说吧,往日怎不见你这般听话。”
李莲花笑的欢快:“我明明最听阿岚的话。”
谢岚君含着糖,只垂眸轻笑,甜丝丝的味道直漫心底。
李莲花又端过粥,为自己和谢岚君各盛一碗,陪着她用膳。
谢岚君本没有多少胃口,无奈李莲花连哄带笑,让她吃下去一碗。温热的鸡丝粥下肚,她顿感隐隐作痛的胃部好受了许多。
饭后,谢岚君此时不困,李莲花便拉着人上了屋顶,临出门还不忘为她加一件披风。
谢岚君原本的工作计划就此泡汤。
可原本最不耐被人打断计划的长公主殿下,此时却只是感到些许无奈,心底泛起温暖与喜悦。
这些年,虽然身边有一群忠心耿耿的兄弟下属,但他们对她总保留几分尊敬,唯一一个青枫虽比旁人更亲近,偶尔也会再三嘱咐她注意身体,但青枫内敛,沉稳话少。
似乎,她也并非孤家寡人。
谢岚君学着李莲花的样子躺下,此时虽已入秋,天气却并未多凉,夜风拂过两人的发梢衣袂,反倒带来几缕凉爽。
两人静静地望着夜空,无言的温馨缓缓流淌。
谢岚君忽而忆起自己的年少之时,也曾做过“出格之事”。
不知是否两人心有灵犀,李莲花温柔地声音也在此刻响起,“说起来,我还从未听阿岚讲过你过往之事呢。”他微微偏头双手垫在脑袋后面,颇有几分少年不羁的模样,“我的糗事可是都给阿岚抖落完了。”
谢岚君轻笑,“想听我的故事,可是要收费的。”
李莲花“为难”道:“在下身无分文,唯有一身武功和一张脸还算看得过去,便只能以身相许了。”
谢岚君忍俊不禁,笑骂:“脸皮忒厚!”
李莲花咧咧嘴,笑的自得:“我凭脸吃饭,那也是我的脸,有甚不好意思?”言罢还往谢岚君身边挪了挪,明亮的双眸比夜空中的星辰还要漂亮。
谢岚君只是勾着唇。
并没有过多思索,她讲起自己的过往,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
“父皇尚未离世时,我其实并没有多么稳重。宫内外总传言纯熙公主严肃雅正,实则不过是因为儿时父皇、母妃、母后乃至嬷嬷夫子总喜欢逗我,我自觉没有威严,便总爱绷着脸,随着年纪渐长,倒也真有几分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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