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实际上,我不过是比同龄人更耐得住性子罢了。因着自小身子弱,练成内功之前我几乎没有机会接触同龄人,父皇母后唯恐我闷出病来,破例为我择了三位伴读。”
谢岚君望着夜空,眉宇间带着和风细雨般的柔软。
“阿锦是我的表妹,只小我半月,平素是不唤我阿姊的。沈家乃书香门第,偏阿锦喜欢舞刀弄枪,常令舅舅苦恼不已,不过自阿锦成为我的伴读,舅舅倒也渐渐释怀……”
李莲花认真听着,从前谢岚君不提过往,令他心中总有些没底——阿岚是否不愿将他纳入她的未来呢?
如今他却能感受到,阿岚在向自己敞开心扉。
“阿窈乃是丞相府唯一的嫡小姐,算是我们几个里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家闺秀,性情温婉,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堪称京中贵女楷模。我们这四个人里,虽各个出身不俗,也有书香门第,却竟是一个比一个来的叛逆。”
她说着摇头失笑,李莲花也难掩笑意。
“予姝家中的情况颇为复杂,心思也更为缜密,比起阿锦与阿窈,许多事只有予姝能同我探讨。她总说是我将她拖出泥潭,实则这世间,唯有自己能救得了自己。”
谢岚君似是忽然想起趣事,唇边的弧度扩大,“伴读初初定下时,我们四人对彼此不熟悉,共处一室常无话可说,那时阿锦桀骜,予姝谨慎,我则是性情冷淡,且自持稳重,只有阿窈会轻声细语地,不厌其烦地与我们寻话题聊。”
“我与阿锦虽为表姊妹,那时却并不熟悉,且我们两个颇为不对付。”
李莲花闻言略为惊讶,他与沈素锦见过的次数不多,却也能感受到沈素锦对谢岚君的维护与重视,没想到二人一开始竟合不来吗?
“阿锦素来不喜女子柔弱那一套,偏偏我那时瘦弱,明明比阿锦大半月,看起来却比她年幼两三岁。她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是不大乐意同我玩耍的。”
沈素锦不喜娇弱的贵女,却也不会对温窈这种真正温柔的姑娘冷脸,因此即便心中不愿,也会回应温窈的话。而蔺予姝心思比她们复杂些,沈素锦是不喜的,蔺予姝也不会热脸贴冷屁股,两人便只井水不犯河水。
因着温窈极力调和,她们四人总算慢慢熟络起来,虽未到交心的程度,却也算得普通好友。
而真正让四人关系变得亲密,还要从她们干的第一件“大事”说起。
自谢岚君身体好转,皇帝心疼小女儿自幼便困于皇宫之中,便赐予小女儿一枚令牌,许她自由出入宫门之权。
谢岚君不喜身边侍从过多,因此明面上只带着一个侍女和一个护卫,常常在茶楼或酒楼要一个临街的包间,一坐便是半日。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即便是金尊玉贵的公主,也会贪恋这热闹的人间烟火。
但是自伴读陪在身边以来,谢岚君却是少有机会出宫,毕竟需要完成课业,虽然这些课业于她而言游刃有余,但对于另外三人而言总有那么一两门是不擅长的。
谢岚君会花时间为她们讲解——除去三年懵懂,谢岚君记事以来为数不多能做的事便是读书下棋,弹琴作画。夫子教授的知识于她不如说是温故知新。
好不容易有一日休沐,四人出宫游玩了整整一日,皆是乘兴而归,谁曾想只是在酒楼用一顿晚膳,便遇见一男子醉酒后大放厥词,对正与他议亲的女子多有贬低轻蔑,一会儿说那女子上赶着想嫁与他,一会儿又说自己心中所爱唯有春风阁的菊蕊姑娘。
言辞之粗俗,难堪入耳。
好巧不巧,正与那男子议亲的贵女正是蔺予姝。
蔺予姝是她们几个姑娘里年纪最长的,那时已有十三,便是她心思沉稳,也不禁红了眼。
原本另外三个姑娘是不清楚个中详情的,但看蔺予姝这般模样,再听那男子口中隐约透露出女子的信息——家中有钱有势,外家富庶一方,嫁妆尤其丰厚……与蔺予姝的情况便一一对应上了。
蔺予姝并不难过,她只是觉得难堪,气得发抖。
沈素锦虽不喜蔺予姝心思深,却更看不惯那男子的作为——实际上一段时间下来,她并没有多么讨厌蔺予姝。她性子直,当即一鞭子甩在地上:“我说今日这全福楼怎的臭不可闻,原来是有人满嘴秽物,刚进茅房吃饱了才出来的吧?”
温窈欲拉住沈素锦已然来不及。
——原本那男子还没有指名道姓地说出蔺予姝的名讳,沈素锦如此冲动,岂不是反而暴露了?
蔺予姝先是因平日里最不喜欢自己的人,竟为自己出头而惊讶,旋即也想到这一层,几乎是瞬息便能预料到旁人会如何议论自己,脸色顷刻间便苍白下来。
但是看着挡在自己面前那张扬的红色身影,她却生不起丝毫埋怨。
一时间她便愣在原地。
那男子被脚边的破空声吓的一歪,险之又险被好友扶住,才没有狼狈地摔个四仰八叉。
回过神时酒醒了一半,意识到自己说了浑话,但耳边低低的笑声令他羞恼不已,登时双眼冒火地瞪向沈素锦。
见她的衣服首饰只是普通商户之流,顿时不屑一顾:“哪来的小娘皮,也敢在爷面前耍威风!爷劝你还是将你那玩具收起来,赶紧给爷磕头道歉!看在你长得……”
那男子打量着沈素锦,目光逐渐淫邪起来,看得沈素锦额角青筋直跳。
正要一鞭子抽他脸上,那男子却忽然瞥见蔺予姝,眼中划过了然,随即恶意一笑:“这不是我那——”
在蔺予姝几乎要窒息过去时,一声惨叫几乎穿破酒楼的屋顶。沈素锦见鬼似的看向谢岚君——这还是她柔弱不能自理的表妹吗?
在场之人只看到那男子忽然惨叫倒地,捂着嘴指缝间涌出血,只有沈素锦清晰地看见了一个玉佩精准地打在男子的嘴上,目测至少得掉两颗牙。
她回头便见谢岚君施施然收回手,而她腰间的玉佩可不就少了一个。
“聒噪。”
谢岚君慢吞吞地吐出两个字。

作者关于莲花楼有好多脑洞,想单开一本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