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不见

孟冬已至，岸阳一如既往地大幅度降温。

城市街道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在为着同样的事情忙碌奔波，循环往复。晨光熄，夜色起，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不过是随着季节变幻缩短了白日时长。

戚百草觉得挺好，起码白日做梦的时间变短了，清醒得更早。

大概，盼着那个人回来的白日梦，也不会做得太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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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晓萤打电话来催行时，戚百草刚化完妆。

“百草，你好了没啊？都快四点半了。”范晓萤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急躁，“别迟到了，我记得章姐当我们班主任那时候最喜欢你了，可别让她等。”

“好了好了，现在下来。”戚百草匆匆收拾了东西出门。

戚百草一向不喜欢参加这类同学聚会，无论是哪个学龄段的人邀请，她总想方设法找借口推掉，再不济就是去了以后找机会开溜，总之休想看见戚百草在任何一场同学聚会上从头到尾都出现。

这次同学聚会她倒是破天荒地乐意参加，原因也很简单。

大学班主任章老师要嫁给老外了，过不了一段时间就去美国，但临行仍然放不下这最后一届学生。

还点名道姓让戚百草一定要来。

戚百草是章老师最喜欢的学生，当年一班十个班委数她最能干，在校时常常替她忙前忙后，多繁杂的事务在她这里都能变得格外精简。

在大学这号称“缩小版社会”的地方，大家也感知了人情冷暖，奇葩至极的人见得也不少。基本上所有人来来往往都和名利脱不开干系。至少章老师，是真心实意待他们好，就算是性子再冷的人，多多少少对章老师都心存感激。

聚会上的章老师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粉色的长裙，巧笑倩兮，和从前大大咧咧直来直往的模样大相径庭，俨然一个沐浴爱河的怀春少女。

陷入爱情的人往往会变得比从前更娇，章老师连敬酒时开口说话都轻声细语，惹得大家都笑着调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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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会那老三样，吃饭喝酒聊八卦，一个都不会少。大家吃饭的时候和和气气，一到喝酒聊天时，就开始口无遮拦地到处翻旧账笑嘻嘻数落了一通那几个自己不太看得顺眼的同学，或是转酒瓶玩真心话，问出不少犀利的问题，回答不上来的人只能罚酒作罢。

当然，戚百草也没有逃过这一劫。

“百草啊百草，让我想想…”坐在戚百草的男生摸了摸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下一秒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百草，我记得大学的时候你和那个风云道馆的那个教官，叫什么…长安？是他吧？谈恋爱呢，你们现在怎么样啦？”

听到“长安”二字，戚百草心底一惊，不自觉坐直了身体，“我……”

范晓萤听到这个问题，暗叫不妙，转头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戚百草。

停顿数秒，戚百草拿起面前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咳，咳咳。”猛然灌进喉咙的酒带着辛辣刺激，她不由得咳嗽起来。

这酒不如不喝，喝了又和承认分手又有什么区别。大家心想。

“啊，啊对……！长安，那小子！”人群中传来一个充满醉意的声音，“这兔崽子，当年害得老子都没能和百草多说两句！”

大家循声望去，是已经酩酊大醉的温渊，戚百草大学时期的追求者。

不知道是环境光还是酒精对神经的麻痹，暧昧冲动之气就在这一群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中升腾而起，清醒时好面子不愿多提真心的话，在酒精的驱使下脱口而出。

大家都带着酒醒后曾经的醉话不算数的心理，中间不乏互相有好感却无法说出口的，借着酒醉浑水摸鱼。

戚百草越发觉得闷。

她本来酒量就差，刚刚灌进来的那一杯就足够让她头脑发晕，包厢里的空气混着酒精浑浊难闻，此刻她艰难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开门出去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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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店外面有个大露台，正好天冷，凛冽的风钻进衣领，冻得她都比前几秒清醒了几分。

戚百草呼了口气，脑海里又不自觉地浮现出“长安”两个字。

长安，长安。

不知是本能的抗拒还是什么，她猛地摇摇头，想要阻止自己不再去想起这个名字，但却无济于事。

越是想要强迫自己不再记起，越是徒劳无功。那个名字，甚至那个人的脸，在她脑海里愈发清晰。

还有，他离开那天的景象。

他那天的退后，所有的拒绝，都冰冷得好像曾经那些情爱都不存在过一般，一字一句，连带她的眼泪，都变成情与爱的陪葬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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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将她从漫无目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她接起电话，那边范晓萤的声音都急得掺了哭腔：“百草，你在哪啊，别做傻事啊。他们这些人真是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没事，晓萤，只是…在外面透气。”戚百草吸了吸鼻子道，“我现在就回去。”

“那我出去找你，我们回家。”

“好。”

挂了电话后戚百草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思绪就往回走。

恍恍惚惚间，她好像看到拐角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在视线中慢慢清晰起来，她眼里只剩惊愕。

那个曾经日思夜想，最后被藏进记忆深处的身影，此刻就在眼前，就像揭开了陈年旧伤疤，依旧血淋淋，痛得厉害。

“长…长安…”戚百草一下子慌了神，声音都颤抖着。

对面的人回头看见她时也惊了一下，但也很迅速恢复了冷静，点了点头便转身抬脚离去。

“长安，等等我！”还没等戚百草反应过来，一个女声又传入耳中，紧接着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穿着玫红色连衣裙的身影，那个人小跑着追上长安，亲昵地挽上了他的手臂。

这番景象对她而言刺眼得不行，慌神间，她踉跄了一下，恰巧范晓萤出门来找她，一个眼疾手快将她搀扶住了。

“百草，怎么了百草？”范晓萤不解地看着他。

“没，没事。”那两人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了下一个拐角，戚百草这下才缓过神，眼神涣散。

只是心底的疼痛已经泛滥成灾，鼻子一酸，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而落。

长安，我们这一面，是不是不如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