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黑,道路上昏黄的路灯闪烁着,宽阔的市中心街道在夜晚十一点变得萧瑟冷清,只有几辆车时不时经过。
岸阳人民在冷天是出了名的作息规律,只要天气开始转冷,很少会有人在晚上十一点多开始夜生活,和炎夏夜里的狂热欢畅截然不同。
戚百草坐在副驾,打开窗户吹着寒风,任冷空气灌进呼吸道,冻得鼻子发红。
大概这样可以让自己更清醒一点吧。她想。
主驾的范晓萤用余光撇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她知道戚百草情绪不对与长安脱不开关系,可她到头来也不敢提起什么,害怕自己再次触到戚百草的禁区。
说到底就是今晚聚会上那群混蛋揭了戚百草的伤疤。范晓萤在心里又暗骂了那几个男生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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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一路,车不知不觉已经到家,范晓萤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担忧地问:“百草,能自己下来吗?不能的话等我过去扶你。”
“能。”戚百草淡淡道。
回答得倒是果断,只是开门下车的一瞬,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又差点歪倒。
进了家门戚百草仍然眼神空洞,整个人看起来苍白疲倦,范晓萤推着她去坐下,给她放了热水。
二人从进了家门到洗漱完毕都只字未说,范晓萤倒不会觉得气氛尴尬,只余担心。
“晓萤,我今天看到他了。”良久,戚百草开口打破了沉默。
这个“他”指的是谁,范晓萤心底早已明了。
此话一出,如雷贯耳,范晓萤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真的吗百草,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没有看错,是他。”戚百草笃定道,“只是他…他真的不要我了。”
语罢,她转头走向床边,躺了上去,扯过被子蒙住了头,只留范晓萤一个人怔愣在原地。
最后那句话,语气冷静得让范晓萤害怕。
她见过长安离开后的日子,戚百草撕心裂肺的模样。仿佛她的悲喜只为长安而生,长安一走,一切都崩塌。
范晓萤忘不了,那段日子里戚百草曾把自己关在房间几天几夜不吃不喝,哭喊着见不到长安就永远不出来。直至她最后找来胡亦枫踹开门,把几天粒米未进瘫倒在地上快失去意识的人送进医院,这与自残并无区别的行为才得以终止。
她也曾给戚百草找过心理医生,试图解开百草的心结,而结局总会是戚百草面无表情地站在她面前,告诉她不用为了一个废人白费力气。
没有长安的日子一直在持续着,她无一日不担心戚百草。
而她能体会到的是俗话说得不无道理,时间能冲淡一切。将近一年半来,戚百草好像真的变了,提起长安的次数渐渐变少,情绪也稳定了起来,连眼泪都难见一滴。
她在人前冷静得像是一切从未发生过,不去提起他的名字,而大家也都默契得不再去提这个人。
长安这个名字,仿佛是炸弹的按钮,稍微触碰就会引燃,将世界炸成混沌一片,阴霾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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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否是隐匿许久的禁区突然被踏足,心底强烈的不安让戚百草的睡眠变得比往常更浅。
凌晨五点就睁了眼,甚至还没有到松柏的晨练时间。
戚百草翻身努力闭眼想要再次睡着,但意识偏与她作对,越是想要睡着,却愈发清醒。
她叹了口气起身下床,打开衣柜想要拿新衣服穿,猛然撇到角落精致的小木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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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天聚会过后,戚百草没再遇到过长安,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正轨。
戚百草还是很正常的上下班,自打告别了元武道,她退居幕后当松柏道馆的经理人,替喻馆长经营着道馆,偶尔还会上范晓萤母亲的面馆忙活。
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每天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甚至连范晓萤都摸不透她在想什么。
十一月中,方婷宜和方廷皓的新加坡赛事取得胜利,双双凯旋。
戚百草和申波去机场把二人接回。
电话里听到兄妹两人想吃家里的饭菜,范晓萤在面馆做了一大桌子菜给他们接风。
外面冷风呼啸,落着绵密的雨,六点多天地间便一片昏黑。
方婷宜今晚食欲出了奇的好,狼吞虎咽,前后都吃了两碗饭。
“晓萤,菜真好吃。”方婷宜咀嚼着饭菜含糊不清地夸着,“新加坡虽然有中餐馆,但是都不是我喜欢的味道,还是你做得最好吃。”
说罢,方婷宜还给范晓萤竖了个大拇指。
范晓萤夹了块排骨到方婷宜碗里,“知道你爱吃我做的菜,多吃点。”
往常在这个点生意红火的面馆此刻关着门,门上挂着“休息中”的牌子,馆内却灯火通明。屋里的人围在一起其乐融融地吃着晚饭,谈天说地。
直到最后大家越说越兴奋,索性倒了酒喝,酒助人兴,所有人在酒精的麻痹下甚至都忘了自己说过什么,只记得这是一场并不清醒的欢畅。
深夜的面馆,灯也熄了几盏,在经历了充斥着酒精的狂欢后,所有人歪七扭八地瘫在地上,疲倦携着困意攀上身体,好几个人招架不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戚百草酒量不好,喝了两三杯便头脑发昏醉倒在地上,以至于后面的罚酒环节她都没有参加。
大家都倒下了,反倒是一直没再喝酒的她意识逐渐清晰起来。
“百草,”旁边突然伸来一只手搭在她肩上,是带着醉意的方婷宜,“你后来有没有…见过长安啊…”
戚百草怔愣了一下,瞬间清醒过来。
又是这两个字,总是这两个字。
每次听到这两个字,她总是敏感得提起十二分精神,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上面,她讨厌这样的应激,讨厌自己总是这么在乎有关于他的一切。
“见过,没有说话。”
她回答得很勉强,脸上传来怪怪的感觉,伸手摸了一下,却摸得一手泪。她紧咬着下唇,想把眼泪往肚子里咽,情绪却越来越激动,抽泣声越来越大,理性的速度终究是不及感性。
“别哭,别哭。”方婷宜伸手把她搂过来,拿起地上的酒杯满上了酒,“是你不要他了,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来,喝,干了这杯酒咱忘了他。”
方婷宜举着酒杯递给戚百草,嘴里的话虽然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含糊,但戚百草听得格外清楚。
或许是释放的情绪在这一刻促使着她,她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紧接着又倒了第二杯第三杯,悉数灌了进去。
借着酒精,大概可以短暂的忘了他吧,哪怕一分钟都好。
抱着这样的心理,她又一次意识模糊起来,恍恍惚惚间好像感觉到有人把她抱了起来,熟悉的味道让她窝进那人怀里贪婪地吸了几口。
太让人舒适的味道,太有安全感的怀抱,她索性闭上眼,坠入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