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过去一个晚上。
英国公府传出噩耗——国公夫人蒋蕙荪病重而亡。
千里之外的宋墨收到家书连夜快马加鞭赶回京城,一路尘土飞扬,抵达英国公府时,整个人形容憔悴,发丝凌乱,满身疲惫。他踉跄着奔进灵堂,双腿一软,“扑通”跪地,泪水夺眶而出,恸哭道:“娘,孩儿回来晚了!”
他深知母亲身子虽弱,却并无致命重疾,怎会突然病重离世?
疑点重重他欲禀告父亲宋宜春,可他的父亲却扔出一枚羊脂玉,抬出了梅蕊的尸身,一口咬定是宋墨与其私通败坏门风。
“你还有何狡辩?这玉和梅蕊的死便是铁证,你做出这等丑事,还有脸求娶郡主,今日我要清理门户。”
宋墨被绑在竹凳上,粗壮的棍子一下又一下落下,皮开肉绽的剧痛让宋墨紧咬下唇,血水顺着嘴角蜿蜒而下。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您要便拿去,若爹不愿见我,我可以永不回京,可以永不回府。可至少告诉我,为何如此待我,为何…”
回应他的,是宋宜春冷漠的声音。
“明日我要开宗祠,宋墨德行有失,不配为我宋氏子弟,我要将他除名削籍!”
宋墨被打得遍体鳞伤,下人们随意将他丢入柴房,角落里,是那盏花灯,陈绛宁送他来修复父子感情的花灯,此刻花灯上布满灰尘,亦如他一般,早被丢弃了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陆争陆鸣想来也被困住,英国公府固若金汤,不会有人来救他了。
宋墨以为自己会死在这暗无天日的柴房内。
父亲憎他入骨,他没能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或许他也见不到卿卿最后一面了。
柴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道身影悄然潜入,宋墨强撑着一口气努力睁眼望去,是家中一位的老仆。
老仆眼中满是不忍,轻声说道:“世子,老奴知道您是被冤枉的,这是些伤药和干粮,您快些逃吧。”
宋墨眼眶一热,接过东西,低声道:“多谢您,只是我不能就这么走,我一定要弄清楚真相。”
老仆叹了口气,道:“世子,您且听老奴一言,如今国公心意已决,您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只有您保住命,才能为夫人和您自己讨回公道。”
宋墨紧攥着伤药和干粮,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老仆的话如重锤,敲打着他求生的本能。
在老仆的搀扶下,趁着夜色,避开巡逻的家丁,悄无声息地朝着后门摸去。
老仆小心翼翼地打开门闩,门“吱呀”一声轻响,宋墨顿住脚步,警惕地看向四周,确定无人后,才迅速迈出了这困住他的牢笼。
“世子,夫人于老奴有大恩,如今能帮到您,也算是报答夫人的恩情。您一定要保重,老奴就送您到这儿了。”
宋墨重重地点头,咽下满心的感激,转身没入黑暗之中。
他艰难地扶着墙壁踉跄着前行,寻到了定国军精锐所在的商户,定国军被下令解散后,分散于各地,有五百名精锐随他进了京。
几双有力的手将他搀扶进去。屋内,曾经的定国军士兵看到世子这般惨状,皆是目眦欲裂,怒火中烧,紧急召人前来为宋墨救治。
宋墨服下碧血丹,恢复了七成功力,强撑着拿起刀,连夜杀回英国公府。
英国公府门前的守卫还未反应过来,便已倒在血泊之中,宋墨脚下步伐不停,手中长刀舞动得密不透风,刀光闪烁间,惨叫声此起彼伏。
灵堂之内,烛火摇曳,气氛阴森压抑。宋宜春被人像丢麻袋一般扔在蒲团之上,身体狼狈地蜷缩着。他向前看是蒋蕙荪的棺木静静伫立,向左看是老奴的尸体横陈一旁。
宋墨一步步逼近,手中长刀滴着鲜血,每走一步,地上便留下一个血脚印。他的眼神冰冷如霜,死死地盯着宋宜春。
“卿卿跟我说,父母爱子之心人皆有之,所以我把那盏花灯献给你表心,可你从未瞧它一眼。”宋墨的声音低沉沙哑,满是压抑的悲愤:“我原以为,哪怕你对我再冷淡,到底也是我的父亲。可我现在明白了,不是所有人都配当父亲。”
“我替你受过二十军鞭,你赐我百丈,我已还清了你给我的骨血,从此父子情尽。”
今夜之后,我宋墨只有母亲,再无父亲!
……
宋墨在无尽的黑暗中蹒跚前行,他独自走了很久很久,一个身影缓缓映入眼帘。那人一袭黑袍,斗篷将全身严严实实地笼罩,正背对着他,静静地伫立在这片虚无之中。
他又做梦了,又是这个奇怪的梦,每当他生命垂危的时候,这个梦便会如期而至。
宋墨努力想看清那黑袍人的模样,可无论如何定睛凝视,对方始终像是蒙着一层迷雾,模糊不清。他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在这寂静的黑暗中显得格外空洞:“你究竟是谁?为何总出现在我的梦里?”
“我已踏上无法回头的歧途,可你尚有转机。”那人的声音低沉而缥缈,恰似从无尽深渊的最底层悠悠传来,带着几分沧桑。
“你珍视的一切,都还来得及守护,莫等失去才追悔莫及。”
“你是谁?你都知道些什么?”宋墨不甘心的追问。
那人脱下斗篷,银甲鹤发,他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刹那间,宋墨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固。
斗篷下的面容,竟与他自己一般无二。
“这……这怎么可能?”他喃喃自语,声音颤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